2017年11月15日星期三

在王家芳名顿传——《占花魁》(圈点《缀白裘》之八)



占花魁

劝妆

(老旦上)春花秋月尽消磨,瞬息年华逝水波。车马莫嫌今冷落,当年曾唱雪儿歌。咱家姓刘,排行第四,武陵敎坊人也。歌喉舞袖,压倒夷光;染翰塡词并驱苏小。莺花斗丽,十年名噪西湖;眉黛添愁,一旦貌倾南国。生性轻盈,言词敏㨗。描出风花蹊径,语语传神;逗开云雨情长,言言刺骨。到处尽称雌陆贾,逢人争唤女隋何。今日王九妈着人来请,只得走遭。正是:踏遍湖光兼水色,纔离楚馆复秦楼。此间已是。开门。(付上)面常时赴帷幛,一家终日在楼台。(相见介)娘吓劳步了。(老旦)好说。闻得侄女梳笼了,怎么不叫妹子来吃杯喜酒?(笑介)(付)娘吓,不要说起!今日为着小女,故此特来求娘的妙计。(老旦)却是为何?(付)自从美儿进门之后,那个不赞他?又会写画,又会吹弹歌舞。况且人物又生得齐整。(老旦)这是姐姐有福,讨得着人手。(付)只是一件,不肯见人接客。近日有个金公子慕他才貌,肯出一注大钱梳笼他,被我把他灌醉了,成就了好事。(老旦)破了头就好了。(付)谁想他哭地号天,寻死觅活。这几日头也不梳,饭也不吃,连那楼多不下了。(老旦)有这等事?如今待要怎么?(付)我心里又恼他,又舍不得他,特求娘下个说词。若得他回心转意,大大与娘叩个头儿。(老旦)这也不难,凭我这张嘴儿,说得他罗汉思凡,嫦娥想嫁。姐姐,你且不要同去,待我说醒了他,你纔来。(付)有理吓。丫环,看茶到楼上去吓。(下)
(老旦)待我上楼去。开门。(贴上)眉颦添旧恨,情懒怯新妆。是那个?(老旦)是我。(贴)元来是姨娘。姨娘请坐。今日甚风吹得到此?(老旦)闻得你梳笼了,特来贺喜。(贴作羞介)
(老旦)儿阿,做小娘的若怕,羞如何赚得大钱?(贴)我要银钱何用?(老旦)你虽不要银钱,你那做娘的开门七件事,那一件不靠着女儿?九阿姐家虽有几个粉头,那一个赶得上你?一园的瓜专靠着你哩!闻得你梳笼之后,一个客也不接,是何道理?(贴)言之可羞!怎叫我做这样事!(老旦)不做这样事可也由你;但九阿姐一向姣养了你,你休要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他心上好生不悦,叫咱来劝你。你若执意不从,他翻转脸来:朝一顿,暮一顿,那时熬不过痛苦,只得接客,却不把千金声价弄得低微了?还要被姊妹们笑话。不若千欢万喜,倒在娘怀,落得快活。(贴)我是好人家儿女,误落风尘;倘得姨娘主张从良,胜造七级浮屠。若要接客,宁死不从!(老旦)儿阿,从良是个有志气的事,怎么不该?但『从良』两字,非同小可,有几种不同。(贴)有甚不同?(老旦)有个眞从良,假从良;有个了从良,不了从良;又有没奈何从良,有的趂好从良;有个苦从良,乐从良。你耐着性儿听我说。那眞从良呵:

《劝妆》刘四妈所语:你休要放着鹅毛不知轻,顶着磨子不知重。简言之即不知轻重,刘妈加花言来却摇曳生姿,令人耳悦。先令认清眼下形势,再描画从良梦远景。循循善诱。这在过去三十前,为善做思想工作,在今则属会忽悠会安利。与《水浒传》茶坊王婆属同类人物,俱所谓教唆犯也。

【斗鹌鹑】欣逢着才貌双双,恰好的年华两两。誓盟言,一炷心香;剪青丝,万般情况。〔女呵,〕管什么鸨母乖张?〔男呵,〕也不管严亲肮脏,猛可里生不忘,一任价死难降。博得个月满花芳,不枉却人间天上!

(贴)姨娘,那假从良便怎么?(老旦)那假从良呵:

【紫花儿序】唤不醒男儿愚戆,塡不满河海汪洋,买不得女子心肠。

(贴)如此,怎么叫做从良?(老旦)

只为着心贪阿堵,暂效鸳鸯。祸起萧墙,可也又做出淫奔的故腔。

(贴)这个一发不了当了。(老旦)

把从良两字安排下陷人罗网,摆列个肉阵刀鎗,猛拚着泼贱皮囊。

(贴)这也不必说他。请问姨娘那不了从良,敢也是这等么?
(老旦)儿阿,那不了从良又是一样:不是他心上不了,也是无可奈何。起初呵:

【天净纱】匆匆被底鸳鸯,忙忙眼底情郞。

只为他一时高兴,没个长算,进门之后,或者尊长不容,或是大小妬忌:

把一个金屋行藏,又翻出倚门伎俩。兀的贻笑平康!

(贴)咳,可惜说了两个没结果的。姨娘把那了从良也说一说。(老旦)那了从良呵:

【小桃红】他在章台历尽那风霜,检点多停当,觑着那终身事业堪依傍,好结个地久天长。把那风花雪月俱撇漾,忍耐着饥寒情状,甘受些卑微魔障,止图个百岁乐糟糠。

(贴)这便纔是从良。(丑上)石鼎烹云阳羡,金巵醉月中山。刘亲娘说得口渴哉,吃锺茶勒再说。(老旦)生受你。(丑)美阿姐,㕶也吃介一锺。刘亲娘,我拉楼底下听子个星从良,我也动子火哉,我也要从良哉!(老旦)你要从良,只怕轮你不着!(丑)倽个?我孤老纔有厾哉。(老旦)在那里?(丑)就是阊门城门底下卖冷水个。(老旦)生意小阿。(丑)生意虽小,我喜欢他冰冰𣬿,冰冰𣬿。(贴)这个丫头惹厌得紧,快些下去!(丑)倽了!阿是抢子㕶个孤老了,是介变面厾嘴!我下去说明白子,今夜头就要搿了里困哉𠍽。(下)
(贴)那没奈何从良的便怎么?(老旦)哪:

【调笑令】若不是株连词讼几桩桩,多逋负,子母怎得赔偿。势豪每凌虐难轻放。受不得大江心揭天风浪,〔呀,〕早觅个矮檐前身逸心欢畅,也算做历巉崖勒马收缰。

(贴)这也不好。(老旦)吓,我再说那趁好从良与你听。

【金蕉叶】他也曾享用着红裙绣裳;他也曾消受着花香月光。盛名之下,求他的却也不少;若不急流勇退,直待老大无成,悔之何及!趂当时早缔鸾凰,免敎他歧路亡羊。

(贴)这是见机而作,也难得。那苦从良便怎么?(老旦)那子弟爱小娘,小娘却不爱子弟;做鸨儿的不是贪他的财,便是怕他的势。把那小娘呵:

【秃厮儿】权做个牺牲供养,入侯门,受尽了凄凉。列屏前,青衣侍酒成何样?受鞭笞,怎免得迭被与铺床!

(贴)咳!便是从良内也有落刧的?(老旦)儿阿,这是他命薄,也是不讨得做娘的欢喜以至如此。我把那乐从良说与你听,敎你喜得不耐烦哩。

【鬼三台】他却正青春,芳名壮;美前程,娘心畅。遇知己,两难忘;咏桃夭,毫非卤莽。则看他,则看他,夫妻处温柔美乡,生几个儿女,拜桑楡北堂,赛过了那花烛洞房,好传留青楼样榜。

(贴)这纔是做姊妹的有这一日也彀了。(老旦)儿阿,你旣要从良,我敎你个万全之策。(贴)若蒙敎导,死不忘恩。(老旦)从良一事,入门为净况你已破了身子,就是今日嫁人也不是闺女了。假如你执意不从,你做娘的寻一个肯出钱的卖了你去,这也叫做从良了。

【圣药王】那里管年和貌两相当?不分妾婢,断送伊行。鎭日价哭一场,怨一场,就是身生两翼怎飞翔?悔不及早商量!

(贴)若如此,早觅一死。(老旦)自古人身难得。依我说,还是依着娘接客。等闲人也不敢相攀,来近者多是王孙公子,也不辱抹了你。一来受用些风花雪月;二来作成鸨儿赚些钱钞;三来私下积些银钱,以免日后求人;四来呵:

【络丝娘】拣一个才郞美貌,司马文章,投鱼水,偕俪伉。

〔那时节,〕就是恁萱堂难阻当。这冰人多凭着老娘执掌。
(付上)娘呵,我在楼底下听,忒费心了!(老旦)好说。(付)儿吓,姨娘一句句多是好说话?。(老旦)侄女十分执意;如今允了。改日来贺罢。(付)娘呵,多谢了。请到里面吃杯酒去。(老旦)

【尾声】恁疾忙整备鲛绡帐,管敎他淡匀脂粉巧梳装。伫看南楼内,添一座宝藏山;西湖上,出一个烟花将。(各笑下)

·冯梦龙《醒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对刘四妈如簧巧舌有更详尽的记叙。看《劝妆》:想奸徒有王婆作伥助恶,良女有刘妈扯蓬利诱,处处设陷,时时勾引。一如唐诗所述““南北路何长,中间万弋张。不知烟雾里,几只到衡阳。(陆龟蒙《雁》)世路凶险如此,有情者当为佳人捏一把汗。

吴新雷·朱栋霖《中国昆曲艺术》

(评《劝妆》)这段说白洋洋洒洒,长达一千余字,把刘四娘的老成伶俐,瑶琴的天真无邪刻画得有声有色,栩栩如生。李玉作品的语言当时就受到了称许。如钱谦益在《眉山秀》传奇卷首就曾赞曰:“元玉上穷典雅,下渔稗乘,既富才情,又娴音律,殆所谓青莲苗裔,金粟后身耶?”


酒楼
(小生上)
【引】透骨痴情难自遣,捱长夜,展转如年。
我秦锺,昨日偶从湖上经过,只见片石居边绿杨深处,画阁迎风,朱屏临水,闪出一个绝色女子:眉湾欺柳,痴里藏姣;脸晕憎桃,羞中露媚,使我目断魂迷,神驰心死。只是可笑他一出来就进去了。我呆立半晌,并不见影儿。但不知是何等人家有此美女子,叫我好难摹拟!今早巴得天明,便欲到彼饱看一回。咳!想我就得见面,也是无益的事。但是足尙未行,心已先往。我且停一日生意,闲步一回。
【忒忒令】西子湖迢迢绕旋,天台路匆匆偏远。迷离望眼怕又早天儿晏。博得个花弄影,竹摇风,人移玉,也算做三生不浅。
(净抱琵琶随贴上)
【尹令】度柳浪莺声百啭,过花港,苹香一片。春晓苏堤茐蒨。
(净)姐姐,今日齐太尉的船泊在断桥,请姐姐快些下船。(贴)
桥断山连,绝胜仇池小有天。(下)
(小生看介)(净)要嫖就嫖,看𠍽?看𠍽?狗毴养个!(下)(小生)呀!果然有缘又得见他,方纔饱看一回。
【品令】眞个是倾城倾国,花笑玉生烟。他向湖边青雀,顷刻影飘然。徘徊顾望,恍隔云阶面。为云为雨,怎做曲终不见?指点迷津,想洞口渔郞自有船。
我想此番会面,比昨日更觉亲切;但到底不知他的下落。此处有一临湖酒楼,不免上去沽飮一壶。他在船上,可以眺望,倘遇着熟人,又可以问个来历。酒家。(丑上)来哉。李白闻香下马,刘伶知味停车。客人阿是要吃酒个𠍽?(小生)我要临湖赏玩,自飮一壶,随意将几碟菜来。(丑)介嘿楼浪请坐(下)(小生)你看果然好个西湖景致也!
【豆叶黄】望琉璃万顷,碧草芊芊。见浮屠倒影中流,水色接山光如练。马嘶金勒,珠联翠钿。看多少兰桡画舫,看多少兰桡画舫,尽度曲临风,聒耳笙歌闹喧。
(付上)按摩为活计,修疗作生涯。自家时阿大的便是。我裡个样人耑靠酒船上活搭活搭,那晓得个两日听得寡服兵到子了,个两隻酒船纔弗知畔子囉里去哉。我说赌场里去走走看,囉里晓得新太爷大张吿示,禁子个赌博氷炭能介拉厾。我说:个嘿那处?两荡场哈纔去弗得,只怕我辈之人要休矣,要休矣!此处有一临湖酒楼,倒闹热个,弗知阿有𠍽个官人相公拉厾吃酒?等我去跌介两记,揑介两把,骗俚呷糯米水兵兵个肚子也是好个。革里是哉。(向内问介)阿爹,多时好?楼浪阿有人厾?(内)有一个。(付)介嘿,等我上去做子生活下来替阿爹揑两把舌头嘿哉。(内)胡说!(作上楼介)无人拉里吃酒吓。(看介)吓!有一个拉厾。咳!盖个体面人也欢喜对壁撞个。来便来哉,弗知阿欢喜个。弗要管,上俚一上看。
(小生)吓!你是什麽人?(付)我是一个人。(小生)你是什麽人?(付)我是这个。(小生)吓,按摩?我这里不用,下去。(付)吓,官人弗用,吾就去哉。咳!盖介后生也是怕哈落个。𠲔!想是我个两日踏着子魇门哉,阿像刺毛花栅个能介样气质。啐!做正要拉革里做生意个了,下去,下去!岂有此理!纔学子个样弗喜个,叫我囉里去活个牢性命?转去看。
(小生)你去了怎麽又转来?(付)官人,我拉里想。(小生)你想什麽?(付)我想我裡个种人倒是少不得个。(小生)怎麽少不得?(付)官人,弗是个之酒席用着小人个㖸;假如人家生日贺喜个,就要用着小人哉。弗论囉个相公大爷拿个分单交拉我子,也有三钱一分个,五钱个勒,一两个勒。小人依子分单浪各家去一掠,掠齐子,原封弗动,交还子个位相公哉。倘然个个人家订期一日要吃酒哉,是我去下帖子,张宅,李宅,王宅,吴宅,一下下到子个日,亦要邀客哉。官人吓,个日倒忙个㖸,也有出去个,也有开店个,是我去是介虾扒蟹拉扯勒拽勒一请,请到哉,亦要我替俚厾揩檯抹櫈,端茶端水,定席筛酒。有介等官人吃得欢天喜地,吃子两锺,一恭而别,居去哉。还有盖等官人吃弗得酒,恐怕吃输拉别人子,硬生勐颈熬拉肚里子,两太阳像个放鹁鸽介能天,就像个箬帽大;是我流势,去拿热茶来俚吃。或者官人叫我替俚背心浪跌介两记,揑介两把;我就拉俚背心浪廷洞廷洞擂鼓能介一阵跌,凭㕶希迷烂醉个人,我跌得他醉而复醒,个叫做揣摩穴道。(小生)𠳨
(付)还有一等好处,就是官人在此独坐无聊,或者对我说:『那里有唱个去寻一个来,陪我吃呷酒,开开心。』我奉子官人之命,弗是介呆头木西个立拉里个㖸;就是橘核能介一闸闸到唱个厾去,就像个鹰抓个能个抓子一个来交还子个位官人哉。我个样人,叫子烟花使者,街院先锋。(小生)吓!你认得女客的?是有窍的人了。(付)𠍽个有窍?无非弗讨惹厌个。(小生)你姓什麽?(付)官人问我个姓麽?我姓随。(小生)什麽?(付)我姓那个,这个随。(小生)什麽?(付)时吓,官话纔听弗出个。(小生)敢是姓时?(付)正是姓时。打官话嘿随哉那。(小生)号是什麽?(付)号叫年幼,亦叫酒鬼。(小生)酒鬼?如此,你会吃酒的了?(付)官人,说便是介说,原吃弗多个。快活呢,酒壶里两三壶;闷起来,是介十七八壶。(小生)那里吃得这许多?(付)官人,别人吃弗得闷酒,我阿大极吃得闷酒。
(小生)我有一句话问你。(付)官人有𠍽说话问我?(小生)我倒忘了。有酒在此,你且吃一杯。(付)官人筛酒我吃,多谢个。官人有缘。(小生)乾了麽?(付)乾了半日哉。(小生)可晓得是什麽酒?(付)囫囵咽子下去,弗曾嚐得滋味,等我再吃一盃。(小生)你再吃一盃。(付)多谢官人。㕶后来要做状元个。官人是一副状元面孔了。(小生)是什麽酒?(付)个个酒是糯米搭水做厾个。(小生)这是梅花三白,又叫做状元红。(付)个叫梅花三白了?介嘿等我再嚐嚐看。官人,果然是梅花三白,天生我个张嘴吃卵。(小生)敢是吃乱了?(付)正是吃乱哉吓。官人,还是我拉人家做子生活,个星大官相公都晓得我个毛病,纔弗不个铜钱银子,倒不个酒筹,也有白酒,冬阳,生甘,十月白煑酒,撇王汤倘然阴天坐拉屋里无𠍽做,我拿个两根酒筹,总把打得居来,倒拉尺四镬子里厾,把火一热,弗用𠍽碗列锺子,屋里一向有一隻本山窰玉盃,拷起来嗗死嗗活。一日子我拉人家做子生活,促介两个鱼头罩拉哈,不拉个隻看死人个瘟猫,拍挞!(小生)怎麽?(付)拍挞,打得扪渣希烂!(小生)打碎了?(付)正是打碎哉。那亦换子家生哉。(小生)换了什麽?(付)换子黑赤赤厂口尖底喇叭样。官人厾屋里也有个。(小生)是什麽?(付)就是硏酱个石擂盆。(小生)我且问你,近边有个绝色女子,你可认得麽?(付)囉里?个个弗认得。我替官人做起生活来。官人,㕶说俚那打扮那介样范,我就晓得哉。(小生)这也使得。
【玉交枝】他住在垂阳深院,粉牆朱楼那边。麝兰一阵香风散,蓦现出嫦娥月殿。湘江六幅恁翩跹,鲛绡两袖多姣倩。
(付)官人,约来几哈年纪哉?(小生)
正青春盈盈妙年。他抱琵琶,悠悠洛川。
(付偷酒吃介)吓!抱琵琶悠悠洛川?官人,是拉里哉。这是花魁娘子,果然标致!阿要等我说个星好处来官人听听?他一揑腰肢纎细,二眸秋水澄清;三寸弓鞋窄窄,四肢体态轻盈。五官秀色可餐。六铢徙徙烟轻;七窍玲珑透露,八眉翠黛染成。九重春色为最,十相具足堪称。(小生)你倒不要说他的妙处,我都看见的了;只说他何等人家,姓甚名谁。(付)官人:
【六麽令犯】他是青楼魁选,在王家芳名顿传。
(小生)他姓王麽?咳!这等女子,落在门户人家,可惜吓!(付)官人,比衆不同:
门庭尽公子王孙,车马喧阗。受用足,花台月榭,诗酒留连。
(小生)他叫什麽名字?(付)他叫王美娘。如今人都称他『花魁娘子。』(小生)与他相处一宵要多少银子?(付)相处一宵,足足要十两细丝白练厾。(小生)吓!要十两?(付)阿呀!官人,请收子涎唾。
切莫枉流涎问织女,银河怎塡?
(内)阿大,下来做生活。(付)吓,来哉。官人,我下去做子生活就来个。(下)(小生)原来这等女子落在娼家,岂不可惜!我想人生天地间,若得这等女子搂抱他一夜,死也甘心!呸!我终日挑着油担,怎想非分之事?况他交往的都是贵客,我卖油的纵有银子,也难近他。(想介)我想老鸨爱钞,若有了银子,那怕不从?只是怎得十两银子?咳!十两头要紧,十两头要紧。吓!自古『有志者事竟成。』我自明日为始,日逐将本钱扣出,积趱三分,只消一年便成事了。
【江儿水】情向前生种,人逢今世缘。怎做伯劳东去撇却西飞燕?叫我思思想想心心念拚得个成针磨杵休辞倦。看瞬息韶华如电。但愿得一霎风光,不枉却半生之愿!
(付上)官人,个搭一隻船来哉。哪,哪,王美娘拉厾打十番。(小生)
【川拨棹】听歌声串,反敎人情展转。盼煞那画舫婵娟,盼煞那画舫婵娟,逐春风,魂飞尔前。空敎人望断鸢,转敎人泣断猿!
【尾】从今收拾閒留恋。(付)休负却舞裙歌扇。(小生)我无限春心託杜鹃!
(付)官人,下去会子账,我搭㕶到塘上去踱踱,何如?(小生)使得。(付)吓!官人下来会账哉。(同下)
一个刘四妈,一个时阿大。一人撑起一出戏。


占花魁 种情受吐

付上
【引】东风吹动檐前铁,唤醒幽窻残梦歇。
老身王九妈,自从美儿进门之后,眞个是车马塡门,钱财日进。可又作怪!前日那卖油郞拿了十两银子,要与美儿相处一夜,我回他过了十日后再来,他果然过了十日又来。那日美儿没工夫,又回了去。你道花魁女儿那里有闲工夫招接你这卖油郞吓!只是拿了他的银子,怎生是好?美儿今日又往湖上陪酒去了,家中甚是清净。你看天色已晚,不免唤几个丫头出来,到门前去招接孤老。丫头们那里?(旦,丑上)
【引】飘兰麝,且欵欵把罗裙悄拽。
娘吓,唤我每出来做甚?(付)你每在里头做什麽?(丑)在里头吃泡粥。(付)好吓!鎭日吃了自在饭儿,竟不到门前去招接孤老,都像你每这班不成人的,敎老娘只好喝西风过日子!(丑)美阿姐敲起子半片卵子,坐在房里,弗去说俚,叫我们出去氷风露水,阿是要俚摆样了!(旦)好吓!可是摆样?(付)你每要学美阿姐,脚跟也赶不上哩!站在门首去!今晚若没有客,一百皮鞭一个,休想讨饶一下!南无阿弥陀佛。(下)(丑)我想㕶念𠍽个佛,念介张硬卵个佛!前世事弗知作子𠍽个孽了!阿四,拿灯挂拉大门前来;夜哉,客是无得来个哉。(旦)正是。(丑,旦同坐介)(丑)阿姐,前日子一个虾米客人吿我一隻曲子,唱拉阿姐听嗄。(旦)好吓!(丑)弗要笑吓,还弗箉会个来㖸。
【剪绽花】姐儿早起正梳头,忽见一个大胆的寃家走上楼,立在姐后头,拍拍姐肩头。〔嗳呀!〕拍拍姐肩头。
【又】姐儿见了笑悠悠,便把牙梳桌上丢。金簪揑在手,手挽青丝绕了一个革焦头,且和你去干风流。〔嗳呀!〕顾不得两手油。〔嗳呀!〕且去干风流。
【又】思想情哥泪如蔴,见了情哥就笑添花。为什麽久不到我家?〔嗳呀!〕坐坐吃盃茶,看看这朶花。〔嗳呀!〕坐坐吃盃茶。
(小生上)天台有路应重到,月窟难逢誓不归。列位姐姐唱得好吓。(丑)咦!唱列唱,唱子一个客来哉。到我房里去吃茶。(旦)这是秦小官,不干这样事的。(丑)阿姐,㕶弗晓得;前日拿十两银子,不拉娘子,要嫖美阿姐一夜,俚倒是个大老官。(旦)娘在那里?秦小官在此。(付上)你自进去。(旦下)(丑)小秦,㕶无算计;㕶赎子我个身,我搭㕶一生一世好到底个哉。(付)贱人!(丑)亲娘,我接个客拉里。(付)这是秦小官,什麽客!(丑)𠍽个,我接个客,亦要㕶抢子去。我下遭再弗接个牢客哉!(下)
(小生)妈妈。(付)秦小官,今日来得凑巧,将有九分九厘了。(小生)这一厘又欠着什麽?(付)小女还不在家。(小生)那里去了?(付)今日是余太尉约他游湖,他是年高之人,并不夜坐,原说过黄昏就回的。(小生)如此,待小可等一等罢。(付)请到里面去。(小生)是池塘尽种相思树。(付)庭院偏裁并蒂花。秦小官,这里是客座,各位王孙公子都在此吟诗食酒的。你在此坐一坐,老身去整备一个小榼儿来与你消遣如何?(小生)多谢妈妈费心。(付)丫头,看茶来吓。(下)(小生)你看四壁图书,一枰冷玉,绮榻清幽,碧窗潇洒:眞个好精室也!
【步步娇】寂静兰房尘不到,顿觉风光别,如梦入神仙阙。氷絃帐,宝鼎爇,悠然竹韵萧骚,花影横斜,风动綉帘揭。却又早松梢渐转楼头月。
(付,丑上)雪因舞态羞频下,云为歌声不忍行。秦小官,老身整得一个小榼在此,你且先飮一盃。(小生)何劳妈妈如此重费。(付)小酌有慢的。丫头看酒。(丑)噢哉。(付,小生对坐,丑斟酒介)(合)
【沉醉东风】泛霞觞,琼浆漫啜;簇氷盘,珍羞齐列。良会语,霏玉屑。
(付)秦小官,请一盃。(小生)妈妈请。
看银烛光烨映花红,将洞房照彻。正芳菲令节,休把金樽暂撇。勐拚个玉山頽,送入温柔深处也。
(付)丫头,看大盃过来。(丑)吓。(小生)小可量浅,不飮了。(付)眞个不飮了麽?(小生)眞个不飮了。(付)丫头撤过了,少停再飮罢。(丑)是哉。(下)(付)秦小官,这里来。(小生)是。(付)这里是小女的卧房,你在此坐坐,待我差人去接小女回来。(小生)妈妈请便。(付)酒阑归画舫,人去冷珠楼。(下)(小生)这就是美娘的卧房了?妙吓!你看香奁尙啓,宝镜未收;残脂剩粉,唯闻一阵香风。綉帐锦衾,粧就千般旖旎。我秦种有何福分消受得起!(内打二更介)呀!你听鼓声二下,还不归家;正所谓有约不来过夜半也。
【忒忒令】漏沉沉,将黄昏送迭;影凄凄,输却宿花双蝶。听何处玉箫声冷,空悲咽。天际彩云怎蹑?银河涉,鹊桥接,愿风恬浪绝。
(丑内)开门,开门。(付上)是那个?(丑)美阿姐居来哉。(付)掌灯吓。秦小官,小女回来了。(小生)回来了?妙吓!(丑扶贴上)酒入香腮红一捻,舞馀长袖绿双垂。(付)儿吓,有客在此,你来陪一陪。(贴)我醉得紧了,那里陪?得(丑)美阿姐,㕶弗陪,让我陪子罢。(付)贱人!还不走开!儿吓,这是临安有名的子弟,慕你的才貌,今晚特来等你,你须要好好的接待他。(贴)有名的麽?请了。(丑)拉厾个搭。(付)在那边?(贴)请了。(小生)请了。(贴)阿哟,我不认得他。(丑)阿姐,㕶弗认得俚,俚日日拉里卖……(付)贱人!还不走进去!(丑)𠍽个介,卖没卖哉啥。(下)(贴)
【好姐姐】漫说琴调瑟协。
(付)酒嘿少吃些便好。(贴)
我只为传盃斝,沉酣麴蘖。
(付)儿吓,有客在此,你来陪一陪。(贴)嗳!我要睡。(付)贱人!你吃醉了,把老娘来杀酒风的麽?(小生)妈妈,不要是这等。(付)我是吓他。(贴)
向醉鄕去者。任伊肠寸摺,空饶舌,敎我罗带难鬆结。分付庄周休将好梦瞥。
(困介)(付)这怎麽处?待我叫醒他。(小生)妈妈,待他睡,不要惊动他。(付)旣如此,你略坐一坐也睡了罢。(小生)是。(付)秦小官走来,我对你说:他是酒醉的人,须要放温存些吓。(小生)休得取笑。(付)丫头看茶到房里去吓。(下)(丑拿茶上)来哉。𠍽个大老官,还要拿茶拉俚吃!眞正前世事!咦!毴养个,老早拉厾亲嘴哉。饿杀坯,茶拉里。(小生)那个?(丑)茶拉里。(小生)姐姐,有劳你,放在此罢。(丑)美阿姐阿是醉哉?(小生)正是醉了。(丑)让我叫俚起来吃茶。美阿姐起来吃茶,起来吃茶。(小生)姐姐,他睡着了,不要叫他。(丑)美阿姐眞正醉哉,㕶到我房里去困子罢。(小生)不消。(丑)介嘿去吃呷茶。(小生)惹厌!(丑)呸!𠍽个要子㕶个铜钱银子了!我看㕶个膀哈拉里鎗能介戳起拉厾哉,趁俚吃醉厾,做介一个慢橹摇船捉醉鱼罢。(浑下)(小生)这丫头惹厌得紧!你看美娘睡熟了,酒醉的人一定怕冷,不免将些衣服替他盖煖了。且把这壶茶煖好了,恐他醒来要吃。我且坐在此,不要惊动他。
【园林好】听枝上乌啼惨切,觑帘畔燕雏宁贴,怎做得香偷玉窃?人自迩,会空赊;云影障,月偏遮。
(贴)阿呀!醉杀我也!(小生)好了,他已醒了。(贴)我要吐。(小生)阿呀!要吐了?可惜这床好被褥,怎麽处?吓,有了,我把衣袖盛了罢。(贴吐介)茶来吃。(小生)吓,茶在此。(贴吃介)再取来。(小生)吓。(贴又吃介)(小生)可要了?(贴)不要了。(又困介)(小生)阿呀,你看他又睡了。
【桃红菊】他那里醉中天,神飞梦越;我这里好一似镜中花,难亲怎捨?捱尽了永迢迢长夜。捱尽了永迢迢长夜,(内打绝更介)恰又早晓鸡声唱叠。
(贴)阿呀!好醉也!(小生)看仔细。(贴)吓!你是那个?(小生)小可姓秦,昨夜在此相候小娘子的。(贴)我昨夜醉得紧了。(小生)也不甚醉。(贴)我可曾吐麽?(小生)不曾吐。(贴)这便还好。𠳨,我记得曾吐过,又曾吃过茶来,难道是梦里不成?(小生)是曾吐来。小可见小娘子多飮了几盃,也防要吐,把茶煖好,小娘子果然吐后讨茶。小可斟上,蒙小娘子不弃,飮了两瓯。(贴)髒巴巴的不知吐在那里?(小生)恐防汚了小娘子的衣服被褥,是小可把衣袖盛了。(贴)如今在那里?(小生)连衣服裹着藏在牀侧。(贴)阿呀,可惜汚了你的衣服。(小生)这是小可的敝衣,有幸得沾小娘子的馀沥。(贴背介)有这样识趣的人!请坐。(小生)有坐。(贴)你实对我说,你是什麽样人?(小生)小可秦种,常在宅上卖这个,卖这个……(贴)卖什麽?但说何妨?(小生)卖这个……油。(贴)吓!原来就是秦小官。昨夜为何在此?(小生)小可自去春一见小娘子的花容呵:
【双蝴蝶】愿奢,朝和暮,梦魂呆。念热,年和岁,形影孑。捣玄霜,觅绛雪,恰纔的博得个半宵欢悦。
(贴)我昨夜醉了,不曾招接得你,你乾折了许多银子,岂不懊恼麽?(小生)
薄劣,想着我尘凡质,我也怎生浃洽?姣怯,想着你瑶台种,敎他怎生慢䙝?
(贴)阿呀,你是做经纪的人,积些银子,何不留下养家活口?此地不是你来往的所在吓。(小生)小可单身一口,并无家小。(贴)吓!你只单身一口,并无家小?(小生)正是。(贴)吓!你去了,他日还来麽?(小生)小可昨宵相亲一夜,已慰平生,岂敢又作痴想?(贴)呀!
【江儿水】听汝言眞恳,令人长叹嗟。想焚琴煑鹤多磨灭;你怜香惜玉多周折,我琴心曲意多牵惹,一段幽怀怎写?半夜联床,早种就相思万刧!
(小生)天色大明,就此吿别了。(贴)少住,还有话说。(小生)是。(贴开奁取银付小生介)昨夜难为了你,有白银二十两,拿去权为资本。(小生)虽承雅意,怎好领得?(贴)我的银子来得容易;这须些报你一宵之情,休得固逊。
【川拨棹】酬琼璚,愧些微,少充资斧竭。凭着你万种温存,凭着你万种温存,不能彀霎时欢洽。(合)想蓝桥成故辙,盼桃源,谁理楫?
(贴)那件汚秽衣服,我叫丫环洗乾淨了还你罢。(小生)粗衣何烦小娘子费心?小可自去煎洗。只是领赐不当。(贴)说那里话?我还要亲自送你出去。(小生)不劳罢。(贴)不妨,待我送你出去。(小生)
【尾声】閒情万种从今掣。(贴)论聚散,浮萍一叶。愿结个再生缘,岁岁团圆不缺!
(小生)小可去了。(贴)请了。(小生)请了。(贴)秦小官转来,转来。(小生)小娘子,怎麽说?(贴)你今日去了,他日还来走走。(小生)另日再来看小娘子,请进去罢。(贴)请了。(小生)请了。(下)(贴)天下有这等好人,又老实,又知情识趣。阅尽章台伴,敎人转断肠。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郞!(下)
唐·鱼玄机的《赠邻女 / 寄李亿员外》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清·曹雪芹《红楼梦·第九十三回》(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又看了一回,贾赦便欲起身。临安伯过来留道:“天色尚早,听见说蒋玉菡还有一出《占花魁》,他们顶好的首戏。”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于是贾赦又坐了一会。果然蒋玉菡扮着秦小官伏侍花魁醉后神情,把这一种怜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极情尽致。以后对饮对唱,缠绵缱绻。宝玉这时不看花魁,只把两只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蒋玉菡声音响亮,口齿清楚,按腔落板,宝玉的神魂都唱了进去了。
自苏昆王芳以苏剧《醉归》成名后,昆剧《种情》也好,《受吐》也罢,风头全被苏剧《醉归》占去。真所谓“风光让与王美娘(芳)”。
《醉归》著名唱段曲词如下:
月朗星稀万籁幽,
一腔新恨转家楼。
豪门不肯把笙歌歇,
他们是饱暖不知愁。
说什么西湖胜汴洲,
我与你家门在哪里。
儿归来沉醉倦双眸,
我上高楼,自觉娇无力。
(娘啊)女儿是醉了呀。
忽闻有客我懒抬头,
我醉后欲眠你休哓舌,
我上牙床自去伴衾稠。

谢柏梁《江南有幽兰——记王芳的艺术求索》
王芳的《醉归》缘出昆剧,但却有比昆剧细腻、传神而更重视心理体验的地方。……为了表达花魁女的醉境,她在剧中先是因“豪门不把笙歌歇,说什么西湖胜汴州”,从而愤懑狂饮致于酩酊大醉;其次是因秦锺的赤诚之爱而陷入爱河之中难于自拔的“心醉意醉”。
陆文夫《后有来者是王芳》
王芳一登台就带有一种诗人的气质,举手投足不是风尘中人,而是温良秀美的古代女诗人。她没有把妖冶当作妩媚,没有把轻浮当作轻盈,没有把内心的苦闷当作无病的呻吟,她是那么的含蓄、深沉、娴静。对一个演员来说,最可贵的不是什么高难度的动作,而是一种难以描绘的气质。即通常所说的天生丽质。天生丽质不是天生的,也不仅仅是外貌的美丽,是一种内心美的流露,是精神状况的物化。……应该说,这一点是很难做到的,王芳似乎是个天才,一下子便进入了角色。

串戏

(丑上)苏堤春晓听啼莺,曲院荷香十裡清。月印三潭秋色好,断桥残雪一僧行。自家祝二青。家兄祝方青,同衞太史老先生到玄墓看梅花去了。小子今日奉陪万俟公子西湖一乐。你道这公子是谁?乃枢密使万俟卨之子。他父亲靠着秦丞相的势头,好不显赫!方纔着许多管家去请花魁娘子,久等不来,同我先吃了几杯,有些醉意,往后舱去睡了。恐怕酒醒出来,只得在此拱候。(淨内)小的躭茶来吃。(淨上)
【大斋郞】没头角,少问学,打雄吃饭酒量扩。靠着区区家父势,横行到处惯作恶!
(丑)大爷醒哉。(淨)老祝,你的量不济吓。(丑)大爷是沧海之量,我是沟渠之酌,阿吃得过大爷个介?(淨)你还赖我一杯哩。(丑)求让个哉。(淨)老祝,那王美儿几次着人去唤他,为𠍽不来?(丑)大爷唤,一定就来。(淨)他若不来,叫他认认我大爷的手段哩!饶伊贵戚尽低头!(丑)难道烟花不怕死?(外,末拥贴上)挟将世上无双女,来见当今第一人。(扶贴上船介)啓大爷,王美唤到了。(丑)大爷,美娘来哉,美娘来哉。(淨)来哩就罢休,𠍽子呐喊摇旗的!小的儿,躭茶来!(贴)大爷。(丑)大爷,美娘拉里见礼哉。(淨)罢休哩。吓!老祝,不见咱的耍子装腔。(丑)好厾㖸。(淨)王美,我大爷几次着人来唤你,为𠍽子不来?(贴)大爷虽曾来唤,奈贱妾先被各位老爷唤去,所以来迟。(淨)介腊杀狗妇入出来的!(丑)阿哟!大爷为𠍽了?(淨)你把大官府来压量我大爷,你去问问儿着,凭你那一个,说了我大爷,那一个不怕我的?这狗妇入出来的!(丑)大爷听差子了,美娘说各位老爷厾来唤弗曾去,说子大爷叫,如飞就来哉。(淨)介便罢休。吩咐开船。(外,末)吓。大爷,下雪了。(淨)下雪极妙的哩。(丑)怪道我脚冷。(淨)我每就做个党大尉赏雪哩。(丑)好得势!落雪嘿大爷极欢喜个哉。(淨)耍子说话!小的儿,看热酒来!(外)吓。(丑)大爷,我裡坐拉里,美娘立拉厾,一点风月兴趣纔无哉,阿可以让俚坐坐?(淨)这句话儿倒还说得有理。小的儿,赏他一个坐儿。(外,末)吓。(丑)美娘吿坐。(淨)罢休哩。(丑)罢哉,罢哉,大爷说罢哉。坐子,坐子。(淨)老祝,王美儿晓得𠍽物事?(丑)美娘个伎艺多得势,对㕶弹得好琴,着得好碁,做得好诗,撇得好兰,唱得好曲子!(淨)他会唱曲,有兴哩。王美儿,你唱一隻曲子我大爷听听,唱得好,赏你介一盃酒儿吃;唱得不好,叫小的儿躭縴板儿伺候!(丑)美娘阿当得起个介?唱介一隻。(贴)我不晓得的。(丑)俚是个样性格;唱一隻,弗论𠍽嘿是哉。(贴)
【粉蝶儿】莹莹的淨琉璃波缥缈。
(丑)好吓!(淨)纔开口,耍子好?(丑)个个字眼滴流圆个。(淨)你也少说些歇,那里的字眼是方的?(丑)弗差。大爷吃酒。(淨)我们搳拳。(丑)来哉那(搳拳介)(贴)
觑千岩万壑四围环绕,花堤不断跨六桥。(淨,丑搳拳吃酒溷介)(贴)好风光领略偏饶,费骚人携遍诗囊,丹青手,岂易摹肖?
(淨)姐的不唱哩?(丑)好!唱完哉。(淨)姐介一丢丢儿就完哩?(丑)蛮长介一隻,唱子半日哉。(淨)你欺我大爷不在行的,打发生活儿!不瞒你这遭瘟的说,我大爷戏文也团过三四十本的哩!(丑)大爷是老团哉。(淨)耍子说话!老祝,我大爷今日高兴团戏文哩。(丑)有理个,我裡竟串戏。(淨)小的儿,可曾带行头?(外,末)带在这里。(淨)搬开桌儿。(外)吓。(淨)老祝,团耍子戏文?(丑)就便杂齣串两齣嘿哉。(淨)耍子好呢?(丑)大爷,私奔如何?(淨)好哩,我大爷是李靖,王美儿是红拂女,小的儿做更夫,待我温温儿着。(丑)美娘,要㕶做一个红拂女厾。(贴)我不晓得的。(淨唱介)夜深谁过叩柴门?(丑)走开来,弗要踏着了魇门。(淨笑介)遭瘟的!忘怀哩。(丑)大爷,美娘弗晓得个。(淨)介的老戏文都不晓得,串𠍽的哩?(丑)再换一齣。
(淨)吓!霸王别姬,闹热间儿,可好?(丑)好极!派派脚色看。大爷是王霸。(淨)啐!遭瘟的!霸王,耍子王霸!(丑)说差哉,大爷是霸王。美娘是虞姬。我是韩信。管家扮子小军嘿是哉。吓!美娘阿晓得个?(贴)我不晓得。(丑)亦是弗晓得个厾,介嘿让我对大爷说,再换㖸。(跌介)(淨)遭瘟的!这个样子是姐的?(丑)跌杀哉!大爷,个个人马少,串弗来。(淨)又是人马少!串姐的呢?(丑)大爷,㕶想想看。
(淨)竟串一齣凤仪亭掷戟罢休。(丑)好吓!我裡派派脚色介。(淨)老祝,我大爷是吕布哩。(丑)自然大爷是吕布,美娘是貂蝉,管家是李肃李儒,我是打鼓板个。(贴)我是不晓得的。(丑)㕶弗要管,立拉厾嘿是哉。阿呀,大爷,有点串弗成。(淨)姐的又是串不成?(丑)董卓是要紧个喂。(淨)是的,董卓阿太儿是少不得的;老祝,就是你脓脓儿歇。(丑)我是要打鼓板个。(淨)权做做儿罢休。(丑)先吿子个罪介。得罪,得罪。(淨)耍子,耍子?(丑)权做大爷个爷哉。(淨)遭瘟的,扮脚色!(末)祝相公,我每不晓得的。(丑)无𠍽难个,亦弗要唱曲子个,锣鼓一响,㕶厾两个奔得上去,说道:『不要动手,李肃李儒在此。』跌子一交嘿是哉。(外,末)吓!不要动手,跌一交?(丑)正是。(淨)遭瘟的,扮脚色啥!(丑)来哉喂。(淨)老祝,你看我扮得好勿?(丑)好厾,倒像叫化张天师。(淨)乱话!打戏房里跑出来。(丑)是吓,打戏房里走出来。(淨)打锣鼓,打锣鼓。
(淨转身上场介)(外,末)不要动手,不要动手。(淨)啐!阿姐入出来的!吕布纔上场,耍子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外,末)祝相公敎我的。(淨)老祝,你是老串哩,董卓阿太不曾上场,李肃李儒在场上乱跑?(丑)大爷,㕶厾尊管家弗懂了。我说等我上子场,那间嘿说,不要动手。冒入鬼,就奔上来哉!大爷弗要气,再来。(淨)吓!再来。打锣鼓,打锣鼓。(复上呆介)(末)大爷忘了。偶来——(淨)呸!耍子偶来,偶来!(丑)大爷,㕶厾个个管家原弗好,一阵闹,带累大爷上场浑哉。重新来。(淨)嗳!不串个牢戏文哩!(丑)那说弗串哉?㕶看是介多哈人拉里看戏,那说弗串哉?(淨)问那一齣不晓得,那一齣又不会,纔上场,李肃李儒乱跑!(丑)大爷,搂白相,动𠍽气?再来。(淨)小的儿,躭人参汤来!(丑)该吃人参汤哉。(淨)老祝,打鼓板,打鼓板。(淨)拉里打哉。(淨)偶来凤仪亭。(丑)好吓!(淨)闷把栏杆倚。欲採芙蓉花,可怜隔秋水。(丑)好字眼!(淨)那边好似貂蝉模样,待我听他说些什麽。(对贴介)唱吓!(丑)大爷要㕶保场厾。(淨)遭瘟的,早说啥!(唱介)青青柳,姣又柔,一枝已折在他人手。(丑)好厾!就是集秀班里个小生唱弗出故样好曲子!(淨唱)把往事付东流,良缘叹非偶!簪,可惜双凤头;玉连环,空在手!(白)貂蝉,你家老儿好没分晓,许了小生,如何又许董卓?不要怪他,只恨我关上来迟了些。(丑)为𠍽弗趁子头载了?(淨)耍子头载!(丑)有班塘船个喂。(淨)我说的是虎牢关吓!(丑)啐!我道是浒墅关了。
(淨唱红袖袄介)我这指望上秦楼,吹凤箫,却缘何抱琵琶,弹别调?(白)小姐请上,小将有一拜。(丑)跪子拜下去。(外,末)福福儿。(淨)拜啥,拜啥。(贴不理介)(淨)腊煞娼根狗妇入出来的!我大爷倒跪你这阿姐的!(踢倒贴介)(丑)阿呀!貂蝉,貂蝉,为𠍽了?(淨)小的儿,把他丢在湖里去!(丑)吕布,吕布,看董卓面上,饶了他罢。(淨)耍子董卓!(丑)难道爷个说话纔弗听个哉?(淨)小的儿,把他的衣服剥了,抽掉他的脚带儿,推他在十锦塘上,我每自开船。(下)(外,末)吓。(推贴上岸介)(外,末下)(丑)咳!盖个忤逆种,爷个说话纔弗听个哉!好好里一个凤仪亭弗做,倒做子钱玉莲投江哉。且住,等我串完子个齣戏勒介:吕布吓吕布吓!你潜身凤仪亭咭各咭,潜身凤仪亭咭各咭各咭各咭!(内)祝相公,大爷叫。(丑)来哉,来哉。老大哉,还要吊牢子个爷来!(浑下)

雪塘

(贴)阿呀!好苦吓!我莘瑶琴不知前世作何罪孼,受今日之苦!
【红芍药】沉刧海,沾汚清标;青衫湿,强度昏朝。又蓦遇猩猩恣凌暴,痛须臾,有天难吿!
不免捱到前面问路归家。呀!你看雪儿又大,赤足难行,如何是好?
前行凛凛斗寒颷,瘦伶仃,趦趄倾倒。
天吓!这都是卜乔拐骗,刘四妈说诱,以致今日受此凌辱。我想做了一个村庄妇人,也不到此地位。罢!千休,万休,不如死休!
算不如一死为高,把本来面目重招!
(作投湖介)(小生撑伞上)斜穿雾阵梨花落,乱捲风鬚蝶翅狂。你是何人,行此短见?(扯住介)(小生)
【耍孩儿】万刼一身修不到,有甚寃和苦,却把性命鸿毛?
呀!原来是花魁娘子。(贴)原来是秦小官。(小生)小娘子为何蓬头垢面,独自在此?(贴)我被万俟公子差许多狠僕抢至舟中,百般凌辱,撇在这里。
伤心,痛煞煞,薄命遭圈套。甚日来跳出汚泥表?因此上,向清溪蹈。
(小生)小娘子吃了苦了。这等非意之辱,何足挂齿?待我好好送你回去,不要气坏了身子。(贴)只是赤足难行,如何是好?(小生)我有白绫汗巾在此,扯开了,权裹双足,待小可扶着你走便了。(贴)如此,多谢。(合)
【会河阳】裂体风吹,扑面雪飘,青山回首徧琼瑶。断桥更断人行,景堪画描。含愁泪,聊凝眺:晚鸦频向那寒林噪,暮云早迷却羊肠道。
(贴)天色昏黑,脚又疼得紧,怎麽处?(小生)那边树林内透出一点灯儿,想是人家了,待我敲开门来,小娘子略坐一坐,待小可去唤乘轿子来送你囘去便了。(贴)如此甚好。(小生)这里是了。开门,开门。(旦上)数椽幽谷悄,万籁雪宵清。是那个呀?好像小姐模样。(贴)呀!你可是沈家媳妇?(旦)果然是小姐。(各哭介)
【缕缕金】欣萍聚,泪珠抛。月圆花再发,谢穹苍,两两分离久,相逢凑巧,天敎会合在今宵。悲时转欢笑,悲时转欢笑!
(旦)小姐为何这般模样?(贴)我被卜乔拐骗,
【越恁好】堕入花营锦阵,花营锦阵,鸾凤溷鸱鴞。
(旦)小姐堕入烟花了?咳!可怜!(贴)
今日无端受辱,嗟薄命,赴波涛!〔幸遇此间秦官人,〕歧途拯救相慰劳,携行偶造。
(旦)难得此位官人这等好情。(贴)你为何也在此?(旦)我被卜乔拐骗卖在唱船上,喜得在盛泽鎭上遇见丈夫,重得完聚。(贴)如今卜乔那里去了?(旦)我们在九裡松开个茶舘,不想他做了和尙,又来奸骗,被我夫妇将他哄入箱中,
乘昏夜,共挈往中途掉;遇官府,早撇向江潮闹。
(小生)吓!前日临安府夜巡官把一个箱内和尙撇在钱塘江内,想必就是他了。(贴)这也处得他好。(小生)小娘子在此坐坐,待小可去唤乘轿子来。(贴)有劳了。(小生)好说。怜香多欵曲,惜玉受驱驰。(下)(贴)你丈夫那里去了?(旦)早上入城,想为风雪阻住,故此未归。小姐,请到里面去坐坐,等轿子来,今晚且囘去,明日计较个长久之策便了。(贴)说得有理。
【尾】黄昏雪映清光皎,野僻荒居,恁寂寥。何日得月现云开相聚好!(同下)

独占

(付上)花正开时遭雨打,月当圆处被云遮。我家花魁女儿好端端坐在房里,被许多人口称是万俟府中,竟把女儿抢去。四下里访问,杳无消息。如今天色已晚,又下这等大雪,叫我那里去寻?若有些山高水低,可不把我一颗摇钱树活活的砍折了?天吓!怎得个九霄云里掉下我的女儿来?(小生内)轿钱酒钱都有了,你们去罢。(贴上)
【引】风波平地惊千丈。(小生上)拥护名花无恙。
(贴)母亲在那里?(付)好了!我儿回来了!
拭泪喜如顚,惊觑你似从天降!
秦小官为何也在此?(贴)我被许多狠僕抢至舟中,那万俟公子百般凌虐以后,将我拔去簪珥,剥去衣服鞋子,撇在十锦塘上。风雪又大,赤足难行,正要投河自尽,幸遇秦官人救取,扶我行至中途,唤轿送归。(付)难得你这样好人!多谢,多谢。(小生)小可吿辞了。(付)说那里话?你是我小女的大恩人,怎好恝然而去?况且前日又辜负了你一宵,今夜一定住在这里和小女叙叙。我儿,我陪秦官人在此,你到里面去梳梳头,穿了衣服出来。(贴)晓得。母亲吓,不要放了他出去,我就出来的。(下)(付)秦小官请坐。(小生)有坐。小可在十锦塘上讨些银子,不想下这等大雪;行至半途,忽听得一个女子啼哭,不想就是花魁娘子,正欲投河自尽,小可扯住了,故尔唤轿送归。(付)秦小官,着实难为你了。(向内介)快些整治酒餚出来。(扯小生介)此处寒冷,到小女暖阁中去坐罢。(小生)小可偶尔送归,怎好相扰?(付)小女若不遇秦官人,他性命不知如何了!(贴暗上)(付)我儿,天气寒冷,你陪秦官人多飮几盃酒,薰热了被窝,早些睡罢。我为你苦了一日,身子甚倦,先要去睡了。(小生)妈妈请自便。(付)笑看绮阁摇灯影,愁听鷄声乱晓帘。(下)(小生,贴吃酒介)(贴)我和你一宵虚度,半载神交,幸蒙患难週全,不啻深恩再造。
【十二红】【山坡羊】忆春宵,栖迟鸳帐;捱永漏,沉酣佳酿。悄阳台匆匆会难;杳巫山,铭刻情和况。(小生
【五更转】扰情魔,夜依卿傍,啼痕点点青衫上。今朝堤畔萍逢,洵是良缘天相!(贴
【园林好】感深恩,山高水长;痛微躯,残膏剩香!
(小生)小娘子流落之故,小可虽知一二,还要请问顚末。(贴)妾身莘氏,小字瑶琴,世居汴京,严亲官拜侍中,叔父职居宫禁。因先人去世,妾依叔父为活;后因避兵南下,遂为奸贼所骗。
【江儿水】恨堕入章台肮髒,昔日青青,偏媿向东风飘𩗺
(小生)此乃命中偶有几年磨折,何必介意?(贴)君家籍贯何处?家世何业?亦请道其详。(小生)小可也是汴京人氏,家君叨居武弁,出鎭延安。后因勤王分失,小可特至临安寻访家君消息,因客邸无资,权以卖油度日,言之可赧!(贴)【玉交枝】门楣厮彷,遇天涯双双故鄕,蛟龙竚待风云壮。(小生)羞杀我四海空囊!
(贴)妾有一言,幸君垂听。妾自失身之后,日思得一志诚君子,託以终身;奈阅尽风尘,俱属泛泛。今得遇足下如此锺情,况尙未娶,若不嫌烟花贱质,情愿永谐伉俪。(小生)小娘子差矣!
【五供养】自揣萍踪浪荡,叹旅邸羁栖,晨昏鞅掌。玉人空有意,金屋向谁藏?
(贴)你若不允,我以白绫三尺,死于君前矣!(小生)呀!小娘子!
论十斛明珠,岂易商量?(贴低唱)
【好姐姐】白镪踌蹰非浪,早准备盈囊满箱。
(小生)说便是这等说,只是小娘子呵!
【玉山頽】珠塡翠拥,享遍豪华万状。荆钗和井臼,恁凄凉,怕縧莺难撇旧风光。
(贴)妾身得侍君子,虽布衣蔬食,死而无怨。
【鲍老催】此情怎降?韶华好景终散场,糟糠有志期未央。
你若猜疑未决,我和你灯前立誓便了。(共拜介)
【川拨棹】办虔诚𥡴颡,把盟言达上苍:美前程,月满花芳,月满花芳。愿负义亏心天厌亡!
【桃红菊】怎敎人歧路亡羊?怎敎人歧路亡羊?一语同心,千秋永勿忘!
(小生)旣蒙娘子美意,事在几时?(贴)这事岂可迟滞的?明日你先将三百金去准备赁房,置办家伙;后日清晨,你到刘四妈家来问信候我便了。
【侥侥令】一枝须拣择,百种费端详。(合)愿浪息风恬无灾障,早两下成双喜气狂!
(小生)夜已深了,去睡了罢。(贴)
【尾】百年已计随和唱。(小生携贴手介)且勾却今宵孤旷。(合)须信道二载神交,一番喜欲狂!(勾贴颈下)
吴梅《顾曲麈谈·第四章谈曲》
李玄玉……所作诸剧。共三十三种。今所传述人口者:《占花魁》、《一捧雪》、《人兽关》、《永团圆》而已。其词虽不能如梅村西堂之妙。而桉头场上。交称利便。钱牧斋亦深爱其曲。至比之柳屯田。无名氏新传奇品云。李玄玉之词。如康衢走马。操纵自如。盖亦老斲轮手也。其《占花魁》一剧。爲玄玉得意之作。《劝妆》北词。更爲神来之笔。(世通唱不录)其《醉归》南词一套。用车遮险韵。而能游刃有馀。亦才大不可及也。惟《昊天塔》、《淸忠谱》。稍不称耳。



(2019032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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