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9日星期一

反动版的《邦尼和克莱德》——《去他*的世界 第一季》( The End of the F***ing World Season 1 )(2017)

        “离经叛道”和“爱情”一样,是文艺的永恒主题。既离经叛道,又有爱情,这故事就有两个看点了。

        “离经叛道”往往是反抗者和先驱者的最鲜明的标签:普罗米修斯,齐天大圣孙悟空......皆如是。虽能力有限、魄力有限,多数人不能真正成为引领奴隶造反和社会进步的旗帜。然而,力不能至而心向往之,于是文艺家们就可以靠讲此类故事,向循规蹈矩的良民们圈钱。
       
        “They're young. They're in love. They rob banks.”这是《邦尼和克莱德》
        “They're young. They're in love. They rob gas station.”这是簇新的《去他的世界 第一季》 。乍看,这剧完全就是一个少年版的《邦尼和克莱德》,偷车,擅闯民宅,杀人,抢劫银行(加油站)......连情节设计也如出一辙。

        但从全剧的节奏和基调看,后者则是前者的反动。虽然起点都是主人公对身处的环境不爽,《邦》剧一开始男女因爱结伴,然后放浪形骸,肆意破坏,一味作死,基调越来越绝望:“他们没有明天”。《去》剧的则相反,两个主角一开始都是同龄人中的另类、“反骨仔”,两人也没有一见钟情。犯嫌小女子是恣意妄为:小镇魔女能行祸;冷血小男生是图谋不轨:杀人心胆天来大。然而,且行且珍惜,由相骗相杀,演进为相依相爱。男女双方不但有了感情,爱情,戏的基调也由冷变热。虽然剧末以一声枪响结尾,然而看客们都懂的:这才是本剧第一季嘢,好戏还在后头呢。

     这部剧里的流行歌曲不仅多、好听,每一首都应景而且有意义。 剧中的少男少女可以说是“伴着歌声成长”。

        西方有句俗语“年轻人犯错,上帝都可以原谅”;中国有古训“人之初,性本善”。不是以偏概全,不是恶意构陷,文艺家们一般不会如此残忍:把一对相亲相爱的少男少女写成十足的混蛋。剧中少年的英雄救美,少女的救人善志......无不展现了这对少男少女天性善良。这是与那对“雌雄大盗”的根本区别。之于男女双方为了爱人可以对一切压迫舍命相博,无论是这“压迫者”是强奸犯、是亲生父亲、还是怀着善意的执法者,这又是爱情至上的体现了。剧尾男主自述:“当我满十八岁那天,终于明白人对于彼此的意义。”

        看开头,以为下饭就靠这颗怪味豆了。谁知最后端上的还是心灵鸡汤。好在这汤味道不错,能喝。

2018年1月25日星期四

大吉大利,晚饭吃鸡

        香港曾有个贺岁系列电影三部曲,分别叫作《富贵逼人》、《富贵再逼人》、《富贵再三逼人》,由明星董镖和沈殿霞主演,俱以彩票中奖为剧情。劝百讽一,弄得人心痒痒的、手也痒痒的,不买两张彩票玩玩,似乎做人不够彻底。其中第二部《富贵再逼人》就是表现香港移民在加拿大中六合彩。“华人”、“加拿大”、“六合彩”,有了这三个关键词,这篇文章也能做了。

1.便利店与彩票机

        午餐当口,朱迪出了办公室门,左拐走进隔壁便利店,老罗见她来了,“嗨”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随口又问道:“照例?”不待来人做出回应,老罗麻利地从柜面上抽出刮票板。朱迪挑了四张5加元的刮票,笑咪咪地边道别边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儿,朱迪转将回来,倚着店门边的彩票桌案,用读票机一张一张地自我验票。忽然,她转向老罗,小心翼翼地递过一张刮票,请老罗用乐透(lottery)机帮忙验看。“哔”的一声,乐透机的显示屏,随即跳出“WINNER(中奖)”字样,同时乐透机欢快的音乐响彻店堂。“中大奖了吔!”不一会OLG的电话打来了,老罗拿起话筒,OLG向他核实顾客中奖情况,然后请老罗把话筒交给中奖者,继续核实中奖情况。自己的顾客中大奖,老罗已有数次经历,核对中奖的程序已经熟悉,故站立一旁,很开心地看着中奖者一棵赛艇(Exciting)地不断筛糠(Shaking)。
     
        不想乐透中奖的不是好彩民,没有乐透机的便利店不能叫“便利店”。
        老罗十多年前刚来多伦多,落地后发现:洋鬼子不是活雷锋,安省没有第二个白求恩。自己一无所长,二来钱短,朋友便给出主意:不妨先盘个便利店维持生计:一不要专业技能,二不劳神费力,站累了可以给自己找个座,无论坐着、站着,一样可以把钱挣了,不用跪着,也没人管着捏着。偷生于资本社会,不被人剥削,且有剥削自己的自由,这就不能说是“好汉英雄困天堂”了。只是有一样要注意:便利店一定要有乐透机。老罗依计而行,本打算以此为跳板,过渡个一年两载,然后另谋高就。谁想“炒股炒成股东,炒房变成房东,坐便利店坐实店主东”,这根鸡肋一啃竟然啃了十来年。

        近年来,经济疲软,加之网络经济的冲击,商品零售总体状况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老罗听过相声《卖马》,其中那店家王老好有几句话,听来句句戳心:“眼下我这个买卖呀,大掌柜也不送米了,是二掌柜也不送面了,三掌柜的不送煤了,是四掌柜的不送炭了。我这买卖啊是一天儿不如一天儿,是一阵儿不如一阵儿,是一时不如一时,是一会儿不如一会儿。” 老罗刚从一韩国人手里接手坐店之时,店里的牛奶呀,饮料呀,薯片呀.....都是供货商送货上门,过期包退。现在这些便利都没了,或即便有也不便宜,还不如自己去批发商那里进货。唯有彩票生意未见颓势,OLG挖空心思拉住彩民,千方百计为销售提供便利,彩票收入居然能够负势竞上。彩票销售上手很容易,操作也简单,设备、耗材及宣传促销等,博彩局一一提供周全,零售者仅提供劳务而已,几为无本生利,经营优势明显。彩票千店一价,价格上无需竞争,卖买双方也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虽说“不赊不欠不算店”,买卖彩票却是概不赊欠,买卖双方有此共识,省却了无数麻烦。

        安省的便利店不能卖酒,但可以向成年人卖烟草、卖黄杂志、卖彩票。老罗当年在中国从来不买彩票,以示无不良嗜好。老罗自认是个“狷介之士”:原来烟酒不沾,如今依旧烟酒不沾;原来没有喝茶的习惯,现在依然不喝茶;原来喝热水,现在喝矿泉水,冷的。加拿大人喝水都喝凉的,甚至要冰镇的,但咖啡还是热的中吃。满街可见TIM HORTON(加拿大第一名牌咖啡连锁店),咖啡香飘处处闻。老罗也尝过咖啡,也觉得好喝,一度想媚俗从众过把咖啡瘾,但转念一想:“有好都能累此身”,没毛病咱就别添毛病了。结果开了个便利店,卖烟卖彩票还卖黄杂志,“己所不欲,皆卖于人”,“黄赌毒”一下全占齐了,这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也不能怪卿了。

 2.彩票是个好买卖

       加拿大安省的博彩业由安省博彩局(Ontario Lottery and Gaming Corporation ,简称OLG)管控,OLG负责安省各地博彩经营,亦负责遍布安大略省约近万个零售点的彩票产品之销售。老罗的便利店便是彩票零售点之一。
        OLG既提供必要的支持和后勤服务,也对进行监督管理,曾经彩票经营者的中彩比例高于一般彩民,人们对OLG的监控能力提出质疑,OLG遂对属下严管,订立了诸多行规。其中最狠的一条就是销售者及其亲友不许在自己经营或受雇的销售点打票,如果有违反,即便中奖也不能兑现奖金。于是老罗不得在自己店里打票刮票,必须去其他销售点碰运气,想“肥水不落外人田”是不可能的。此外OLG还时不时弄些暗探,所谓“神秘的买彩票人”去各销售点“钓鱼执法”,一旦彩票销售者操作不规范,被捉住破绽,轻则罚款,重则停业。
近年来,AGCO(The Alcohol and Gaming Commission of Ontario 安省酒精和赌博管理委员会)又凌驾于OLG之上,对彩票销售进行管理。彩票营业执照一年一核,对从业者的资格审查比在中国选“先进工作者”还严苛。不过,对于老罗这类循规蹈矩良民,过关也不是难事。

        安省便利店卖的彩票主要有两大类,这与中国的情形类似,一种是所谓的“福彩”,即乐透类彩票,还有一种便是“体彩”。

        先说“体彩”,虽说赌博都讲究运气,不同于福彩,想玩体彩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和专业水平,起码得是体育迷,要密切关注赛事。较为普遍的竞猜项目有足球、棒球、篮球、冰球,预测比赛的结果。加拿大的体彩玩家一般都好赌冰球。老罗也试着看过冰球,看过冰球再看足球,尤其是老罗过去着迷的英式足球(soccer),确实有点傻客(sucker),与冰球相比,速度、激烈和凶猛都大打折。
        竞猜型体育彩票,简单的栏目只赌输、赢、平,复杂一些的有看比分,谁先进球等等。彩票上印的格子,有点象选择题的答题卷,用笔所选的格子里标注。老罗每天为体彩迷们打赌注列表:短的如抽纸,长的像哈达,名目繁多,看着眼晕。巴西足球世界杯时,老罗自许有参与赌球的资格,试玩了几次“破篮”彩票(PRO-LINE),有一两回输赢都猜对了,收益却一无所有,显然没玩对路子,后来再不玩了。
        体彩中奖概率较高,故彩民购买金额不得超过百元。彩民有时玩赔率较大的,若能中奖百元彩票也能中个几十万。又因为单张中奖彩票彩金若过千元,必须去OLG兑现,故常有彩民先打张看看收益,若预计收益过千元,则化整为零,多打几张,总金额不超过百元。有的彩民喜欢抢在“最后一秒”打票,则此项彩票可能因为下注者过多而停止下注。有时又有因赛事变更,降低中降收益。小鸡已然数好,鸡蛋却打破了。

        加拿大的福彩种类很多,主要分线上彩票和刮票:
        线上彩票最典型的“649”,即六合彩,“6”代表六个数字,“49”表示在1到49这些数字内任选6个数字组成彩民所选的彩票号码,这六个数字可以由自己选择,也可以机选。这种彩票原来每张1刀,后来2刀,如今已经3刀。每周开奖两次。每次开彩均设有一项1百万元的保证大奖(GUARANTEED PRIZE)。老罗认为此奖项略实在,故自己时或手痒心热,只玩此种。其余各奖也都是拿数字组合翻花样,照老罗看来要么概率太小,要么彩头太少。买彩票不是投资而是投机,故少有涉猎。其他线上彩票主要的还有:649是全国性的彩票,安省由此派生一省内彩票“ontario49”,玩法类似649,俨然是具体而微的649。
        类似的彩票还有多种,玩法大同小异,奖金数额大小不同。OLG近年来不断开发(或淘汰)一些线上彩票项目,以钓彩民胃口。如果打扑克、掷骰子、转幸运轮,都是从卡西诺(cassino)移植过来的游戏。最新的是“中不中”(HIT OR MISS),每五分钟开一次奖,真是人没中奖,已然疯狂!

        除了线上彩票,人们玩得较多的就是刮票,即开即中,立竿见影,钱来得快当,易上手上瘾。刮票人人会玩,玩法基本相同,最简单的就是刮出票面上的二维码,直接用乐透机扫描,便可知道是否中奖。票面设计五花八门,总不过猜图案、猜数字,组词。OLG常会不失时机地推出应时应景的刮票、如临近年末有圣诞礼包,快到中国春节则有麻将为内容的刮票,真是:抢钱袋鼠,用心良苦。最近OLG又出了一种名叫“大转盘(BIG SPIN)”的刮票,将线上博彩和刮票两种赌法结合,赌客刮此刮票,自然有机会以传统刮票的方式中奖,若刮到SPIN(转盘)的中奖机会,则须由乐透机扫描票面二维码,机器屏幕则现出一幸运转轮,转轮指针停处所示金额,即为中奖金额。

        彩票国家专营,主要收益自然归了国家。公家吃肉,老罗喝汤,开便利店,经营彩票生意,收益主要靠代卖彩票,代付小额彩票奖金的劳动收入。
        一般的彩票刮票销售商所卖若中头奖,会得千元特别佣金。副奖则有500元,若中奖者为数人分享,则这一千元,五百元也须相应分成数份,由各销售商分得。全国性的彩票,无论主副奖,销售中奖彩票的销售商都有前述额外的佣金。安省自己设的彩票奖项,则头奖有赏,副奖没有。老罗一位顾客曾中安可副奖10万元,起初老罗不明就理,兴冲冲打电话到OLG讨赏,人家告诉他,这是安省自己设的局,副奖没戏。相比之下,美国的彩票销售商是有机会梦想成真的,虽然机会也是微乎其微。首先美国彩票大奖金额往往高过加拿大;再者,售出大奖销售商,可按大奖比例拿佣金,可以说是传统意义上的“抽头”了。若大奖金额有数亿,则销售者可借光也成为百万富翁。故加拿大的彩票零售商,从新闻上看见美国那些幸运的同行,口中的涎水往往是止不住的。


3.“大吉大利,今晚吃鸡”(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

        加拿大人好赌,有目共睹。想想加拿大开缰拓土的那几辈人主要来自英伦三岛,则好赌已经是传统了。如今加拿大社会形态稳固,革命基因阙如,职业前景明确,暴发机会几无。中乐透似乎是芸芸众生脱贫解困、不劳而获的唯一途径。过便利店必买张彩票,不买则没机会中奖。要把握机遇,大家都是这个心理。

        “乐透就是让穷人交税。”加拿大这方面的统计资讯不详,据说美国收入最低的三分之一家庭,购买了全美一半以上的彩票。加拿大税收更高,然许多收入在税收起征点下的穷人是不交税的,其中彩民不少,掏钱买彩票,这就是变相地交税了。老罗第一次听到这句名言,是从一个犹太老头的嘴里。然而,根据老罗的观察,加拿大买彩票那是全民参与“十个人有九个赌,还有一个在下注”。那犹太老儿在镇边有个大马场,专门饲养比赛用马。可他每次有事无事溜达到老罗店里,也总要卖一张649,算是照顾老罗生意。或真有那少数善舞善贾的肥佬不屑买彩票,那是因为他们自有另类的赌博玩法,只是不为老罗这样的草根见闻知识罢了。

         “一门心思打彩票,百折不挠求中奖”,彩票销售佣金的主要来源,是朱迪这样的“忠实顾客”。她每天来银行上班,每天中午必去隔壁的便利店打彩票。就像老罗当年坐机关时,每天中午必去单位食堂打饭一样。打次彩票并不稀奇,难得是天天打彩票。朱迪打彩票是细水长流式的,除逢期线上大奖每次必卖,所费不超过$20,另外每天化$20卖4张$5的刮票,票面多半是拼字游戏的那种,如CROSSWORD。终于,朱迪的$5刮票中得一次$10万的头奖。然据她自己统计:她本人这些年用于购买彩票的资金也已逾$7万了。

        或有比朱迪更狂热者,手头宽裕时,真能一掷千金,多半是亏多赚少,甚至血本无归。即便如此,也会瞅瞅瘪了的钱囊,绰口气儿自我调息:“还是比上赌场化算”。其中一位终于中了10元刮票的头奖,奖金25万元,第二天领了奖金,第三天便开了辆崭新的尼桑皮卡来见老罗。其后也还来打票,只是每每刚玩开头,老婆就打电话要他回家吃饭,更有一次银行卡居然被老婆藏过,只能就口袋里的几张现钞“小来来”了。
        中国人好说“小赌怡情”,这里彩民也是“小来来”的多,明知中大奖不易,化点小钱,将本求利。若中小奖,嘴里常冒出一句俚语:“winner winner, chicken dinner”(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或说:虽不足以令我“荡心”(Dancing),但也足以使我“嗨皮”(Happy)。

        “您信吗”和“您懂的”两位彩民,与朱迪情形仿佛,虽则常来,至今未得大奖。老罗英语水平有限,不敢跟人深谈,故不曾问得名姓,只是两人每来打票,必各飙一句口头禅,老罗遂拿将过来指代其人。第一位说的是:“Do you believe that?”第二位则是“you know what I mean.”前者好像是个退休工程师,自认颇懂彩票运作门道,曾对老罗分析说:您信吗?如今用计算机统计大数据简单方便,博彩公司只要通过运算,挑出最有利于自己的中奖号码很容易。言下似乎对OLG与民争利不满。然而既识破“诡计”,却仍要打票,仍自愿中计,这毛病也是真是无可救药。
         “你懂的”心态比“你信吗”要好,每逢一无所得或收支不相抵,总是会说:虽然机会渺茫,还要再接再厉,说不定哪片云彩就有雨。最后也总要补上一句:“您懂的”,一再要求老罗理解自己的百折不挠。

        PICK2这大概是最简单的彩票概念,在老罗看来就和划拳差不多,。“哥俩好呀”、“五魁首哇”、“六六六啊滴滴畏”......。矮子托尼好此道,每天都捏着一摞彩票反复参详,然后下注,一副“莫失莫忘,赌运恒昌”兹兹以求的模样。偶有一回错失,应打未打的号码正好中奖,则扼腕叹息,恨恨不已。随即也会自我宽慰:若选了此号,系一发而动全身,赌局大盘必也重新洗牌,此号又未必中奖了。

         有的单位员工每人出个一刀(dollar)两刀,合衷共济,团体购买彩票。朱迪所在银行门市部,十来人众筹买彩票,期期必买。一回得中千余刀奖金,人均获利60几大刀。按OLG要求,要提供所有参与者的身份资料,并要人人签名确认。最后分钱,则由OLG分寄支票于个人。或有已退休不再坐班,或已调动至其他部门,但仍共此一“博”者,核验资料汇集不胜其繁。主其事者,曾于老罗面前大叹其苦。

        爱玩刮票的,鲜有见好就收者,必也“来得容易去得快”(easy come easy go)。最好气好笑的是:有个别成天在附近转悠,四方化缘的游手好闲之徒,但得些银钱,便来打票;输光后再去讨要,讨要若有得,再来刮票。老罗禀承OLG张贴于店内的“PLAY SMART”(理智博彩)的堂训,也曾对此等人好言相劝。岂料人家竟无一丝赧颜,刮而不辍。用实际行动回应老罗的规劝,所传达的信息大概是:“这都穷出来的见识,您守着彩票机还拦人财路吗?”

        来店里打彩票的都是老罗的衣食父母,老罗所得除了彩民打票的实惠,更多的是彩民的口惠:
        “罗,如我中了奖,我把此店买下送给你。”
        “罗,我若中一千万,给你一百万。”
        “上月在你店里中大奖的那厮,没分点给你。啧啧啧,不够意思,我若中了,对你决不会这般小气。 ”
         何以彩民好施口惠,好许空愿。据老罗的分析:从有意识的层面看:彩民多半相信“中奖有命,富贵在天”,善颂善祷,或能感动上帝,便得好运当头。从下意识的层面看:未中奖,则那大奖仍属众人所有,施口惠只是慷他人之慨,就如中国相声里说的:“加拿大,拿大家”;一旦中奖,则奖金便为自家私有,虽说“加拿大”三字换个位置读作“大家拿”,想让人自愿被共产也难,谁叫咱生活在资本社会呢。

        有见老杰米中大奖后中风半身不遂;苏珊走了老公才中大奖,“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正反都验证了,老罗便说还是平常日子过得舒坦,可每每还是化$3买张649,化费不多,心中存着些侥幸。用老罗自己的话说:“开便利店的,香烟不抽,黄杂志不看,彩票再一点不买,‘干一行爱一行’实在说不过去。”


八部里个员外——《茶坊》(圈点《綴白裘》之三十一)

茶坊

(丑上)
【水底鱼儿】开设茶坊,声名播四方。烹煎得法,非咱胡调谎。官员来往,招接日夜忙。卢仝陆羽,也来此处尝,也来此处尝。
自家生居柳市,业在茶坊;器皿精奇,铺排洒落。招接的都是十洲三岛客,应付的俱是四海五湖宾。眞个是风流茶博士,萧洒酒家人。咦,伙计,风炉上多添点炭拉浪,恐有吃茶的到来,烹茶伺候。
(外上)
【引】日永黄堂无外事,潜踪迹,暗察民情。
山城无事早休衙,因逐春风看落花。行处莫敎高喝导,恐惊林外野人家。下官范仲淹,蒙圣恩除授河南开封府尹访知河南一郡俗恶民顽,恃强凌弱,以富欺贫。我如今改换衣装,扮作客商,闲行市井之中,访察民间之事。此间有个茶坊,不免进去一坐。茶博士有么?(丑)来哉,来哉,客人吃茶个𠍽?请到里向坐。(外)有好茶取来。(丑)有,有,有,绝精个好茶拉里。客人请茶。(外)有何好处?(丑)
【好姐姐】此茶十分细美,会烹煎过如陆羽。一泉二泉,试尝君自知,休轻觑。路逢侠客须呈剑,不是才人不献诗。
(末随净上)(净)
【前腔】终日醺醺醉归,多谢得诸公陪侍。〔张千,〕到茶坊坐定,好茶吃几杯。
(末)茶博士那里?(丑)来哉,茶博士接员外。(净)茶博士。(丑)有。(净)
你休违背。若无好茶请我张员外,管敎你浑身去了皮!
茶来吃。(丑)茶博士献茶。(净)𠳶!㕶见我员外有子几杯酒,拿个苦茶拉我吃!(丑)苦茶没解酒。(净)胡说!快拿好茶来!(丑)有,有。喂,伙计,换好茶拉员外吃。员外,好茶拉里。(净)个个茶元还照旧弗好。(丑)阿呀,员外,其实本钱少,无得好茶哉。(净)旣没有本钱,为𠍽弗到我府浪来领?(丑)领是要来领个,只是员外个利钱重了。(净)㕶个样小人,啰个要㕶个利钱?(丑)不要利钱,极好个哉。(净)今年借子一锭,到开年还子两锭没是哉。(外)好一个不要利钱,借了一锭还两锭!若要利钱,不知要多少!(丑)少说话!少说话!(净)㕶是𠍽人?多嘴闹舌!(外)京中下来的。(丑)京里下来个。(净)旣是京里下来个,且弗要打。我问㕶,㕶拉京里下来,阿认得新太守范仲淹个?(外)范仲淹不认得,犯重法到认得的。(净)犯重法!这厮巧言!张千,捉俚水牢里去!(外)你家有水牢么?(净)非但有水牢,更兼还有炙床。你若弗好,拿㕶上下衣衫剥去,放在炙床上,炙得脆剥剥,我员外好渗酒。再若放肆,我就杀㕶个狗头!(外)人也杀得的?(净)杀千杀万,独杀㕶个把了!我家张千会施计,宋清会杀人。(外)有这等事?(净)个纔是茶博士不好,打碎俚个家生!(末应介)(净)张千!见子茶坊酒店,一路打,直打到戏房里去!(净,末下)(丑呆)(外看净下)
(丑)客人,吃子几锺茶走㕶个清秋路哉。𠍽个七搭八搭,带累我家生打得粉碎。个是啰哩说起!个是啰哩说起!(外)这些小事,我多赔还你便了。(丑)㕭,客人赔还我,极感个哉。(外)我且问你,他是那一部的员外,这等凶狠?(丑)嗳,八部里个员外,无非有子两个铜钱银子,人势利,奉承叫俚老爷呢。亦弗曾做官,叫俚相公亦各弗好是介了。㕶也员外,我也员外,是介一员,难间要坏哉。(外)嗄,元来是个土豪。左右没人在此,你可把他平日强横之事说与我知道。

      《寻亲记》据南戏《周羽教子寻亲记》改編,祁彪佳《曲品》评此剧:“词之能动人者,惟在真切,故古本必直写苦境,偏於琐屑中传出苦情。”   《出罪府场》一出与《邯郸梦‧云阳法场》、《鸣凤记‧斩杨》齐名,是昆剧老生著名的“三法场”之一。《茶访》則是昆丑的重头戏,念做唱白俱见功力。
       戏曲艺人好拿土豪打镲,常在表演之际加以冷嘲热讽,且每每于“员外”两字过不去。《缀白裘》卷九《鲛绡记 写状》里有台词云:“(付)阿呀,老生,个个自家弗明白子沒倒认为学生搂白相哉。㕶阿晓得俚厾两个是缙绅,㕶个个西贝个员外,虽有两个铜钱,落里叉得过俚?”
       《茶访》中亦有所表现:
       (外)我且问你,他是那一部的员外,这等凶狠?
       (丑)嗳,八部里个员外,无非有子两个铜钱银子,人势利,奉承叫俚老爷呢。亦弗曾做官,叫俚相公亦各弗好是介了。㕶也员外,我也员外,是介一员,难间要坏哉。
       苏白中“员外”的“外”字与“坏蛋”的“坏”字读音相近。故此剧苏丑以此发谑。
       若往上追,拿“员外”一词开玩笑,也是有传统的。《宋人小说类编》《广笑府》均记:“石参政中立性滑稽。天禧中为员外郎帖职时,西域献狮子,畜于御苑。日给羊肉十五斤,尝率同列往观,或叹曰:彼兽也,给肉乃尔,吾辈忝预郎曹,日不过数斤,人翻不及兽乎?石曰:君何不知分耶,彼乃苑中狮子,吾曹员外郎(狼)耳,安可比耶。”
        “员外”即为“员外郎”之省称,民众称土豪为“员外”,歇后“郎”字,而言其为虎狼也,似敬而实贬。
        诗经中的《硕鼠》、《伐檀》,戏曲中的《寻亲记》、样板戏《白毛女》,其中鞭笞的土豪恶霸,从上古到新中国成立后三十年,人人可以控诉、批判。唯独到了眼下的改开朝,居然能洗白成“开明乡绅”,再也控诉批判不得了?文化还乡团之气焰嚣张,真不可一世。不过,放眼古往今来,这不过是一股逆流而已,不能惩恶扬善,文化也就失去了其社会价值和生命力。

(丑)罢,罢,罢,客人弗要淘气哉。自古道:『隔墙有耳。』若然知道了,连我身家也难保。(外)只有你我在此,就说,他那里知道?(丑)是吓,横是无人拉里,说拉客人听听。也罢,方纔个个人他叫做张--不好!(外)为何这等害怕?(丑)这里说不得,我里拉里向来。这里如何?客人,你便吃茶,让我来细细能告诉?。方纔个个人吓:
【孝顺歌】他叫做张员外,太不仁。他家私有巨万,把人倂呑。
(外)这等利害?(丑)
他有钞可通神。
(外)难道再无人与他争论?(丑)
谁敢与他相争论?〔他出入衙门,如同儿戏,〕有甚十分打紧?量我这小小茶坊,怎不容忍?有多少人家,被他陷作虀粉。若说他做作,敎君不忍闻。他赛庞涓害孙膑!
(外)嗄!他害了什么样人?(丑) 人,自俚害个人也多得势,叫我啰哩说得尽吓?我则拏眼睛前头一件事务说拉㕶听听罢。客人吓,连㕶也要抱弗平得来。(外)你且说来。(丑)我这里有一个:
【前腔】周维翰,家最贫;官差做,夫身受。
(外)什么官差?(丑)其年为黄河水决,我里革里有个黄德保正,周羽是个秀才,也报子俚一名夫。他一贫如洗,啰哩有个铜钱银子使用?
他有妻貌娉婷。无钱去告张敏。
(外)与他告借么?(丑)正是哉。那张敏平昔间最欢喜女客个,见子介一个如花似玉个娘子,走上子大门,竟满身酥麻哉。
那张生喜欣。
谁想那文契是空头的,那娘子借子两锭银子,一心要救丈夫之急,不曾塡得数目,竟自走回。客人,㕶道这张敏狠也弗狠?
他把空契虚塡,索钱甚紧。
(外)他塡上了多少?(丑)弗多,竟塡子介念锭。(外)可有得还他?(丑)介个客人,两锭无得了借耶,啰哩来廿锭得来还俚介?
他无可偿还,要他妻房折准。
(外)他妻子可从么?(丑)好个娘子!
他守节不依允。〔个张敏个入娘贼个。〕他又使机谋,害人命。
(外)他又害了那一个?(丑)眞正冬瓜纒子茄亩里去,到拿个黄德保正伽蓝婆哉𠍽。(外)为何杀起他来?(丑)有个原故。当初诈子周羽两锭银子,只说俚挟仇了杀个。
【前腔】将尸首抬到周羽门。
(外)抬到门首何故?(丑)
妆成圈套屈招认。
(外)难道就招认了?(丑)可怜周羽是瘦怯怯的书生,那里当得三拷六问?轻轻里拿介一个死罪认拉身上哉。(外)后来便怎么?(丑)后来有介一个新太爷到任,好官府吓。眞眞清如水,明如镜。被他妻子拦马头叫喊,说:『阿呀!爷爷,寃枉吓!』那新太爷说:『带到衙门里来。』走开,走开,我学拉?看。拿个状子得来一看,呣,说:『又无证见,又无凶器,怎么就问成一个死罪?这县官好胡涂!好胡涂!』顷刻间在封丘县就吊出周羽当堂开招,说:『周羽死罪饶了,移尸之罪难免,发配到,发配到--客人,啰哩吓?(外)吓,你讲吓。(丑)啐!啐!啐!我拉里说,倒问起客人来。吓,吓,吓,发配到广南雍州蛮地为民。那一日夫妻两个在府场上分别,看个人无千大万,无一个弗哭个。如今人说,『苦周羽,』『苦周羽』就是个一日出名个哉。客人,那张敏这烂心肝的,害得他家破人亡,还放他娘子不下。
他又去强逼那佳人。
(外)那娘子从也不从?(丑)
他抵死不依允。
那张敏因见娘子不肯,忽然一日叫子乐人吹手,花花轿子,流星花炮,低低打打竟要去做亲哉。(外)难道没有王法的么?(丑)自俚除子当今皇帝,还怕啰个来?那娘子见势头弗好,说:『员外,请外面少坐,待奴家梳妆上轿。』客人吓,正是有志妇人,赛过读书君子。
忙把花容割损。
竟拿子介一把刀得来拉面上横一刀,竖一刀,割得血破狼籍,嘴眼歪邪。那张敏等得性急哉了,走进去一看,看见子走吓,跑吓,竟跑子居去哉。自此以后,绝子张敏个念头。(外)那娘子为何不死?(丑)客人,㕶道个娘子为𠍽不肯死?(外)却是为何呢?(丑)
有个遗腹孩儿,要保全身命。
那娘子独坐房中,只听得背上硼生能一响,养子一个儿子出来哉。人人说是『背生儿,』『背生儿。』(外)不是吓,他父亲不在家,为『背生儿。』(丑)吓,是个个缘故吓。
他敎子成名,把遗编索尽。
客人,我便朝㕶说子,㕶弗要拉外头七搭八搭吓。
休泄漏这段情。〔若张敏晓得子,〕我和伊就不安稳。
(外)那周羽去了几年了?(丑)吓嗄,个句话倒问得我利害厾。让我想介一想看......去子个好几年,亦是个好带年吓拉里哉。
【前腔】去了二十载,没信音。有个人来,报说周羽存。
(外)旣没有音信,这是何人来说的?(丑)就是解子张禁来说的。亏他半路释放。如今又报他儿子中了。(外)中了第几名?(丑)中子第八名进士,除授平江路吴县知县。衣锦荣归,纱其帽儿,员其领,拜见他母亲。母亲说:『阿呀!我那儿吓!』(外)呣!什么规矩!(丑)阿呀,出神哉,出神哉,学拉㕶看吓那娘子说:『先去拜了你父亲,然后来拜我个。』小老爷说:『阿呀,母亲吓,二十年来不说起父亲,今日叫孩儿那里去拜父亲吓?』个周娘子说:『哫!我只道你是孝顺子,元来是忤逆儿!若无父亲,你身从何来?』就拿廿年前个事体是介长,是介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就哭诉那寃情。
好个小老爷吓,就拿个纱帽对子地下是介一掼。
他就弃官寻父亲。若得苍天怜念,使他寻见家尊,父子还乡井。
(外)怎不鸣寃当道报此寃仇?(丑)
那里有廉吏清官与他雪寃伸恨?说不尽那狠人!
(外)他还有什么恶端?(丑)罢,罢弗说哉。(外)为何不说了?(丑)
自古道:来说是非者,就是是非人。
(内喊介)(外)外面为何喧嚷?(丑)纔是个星接新太守个人无接处拉厾嚷,弗知个个狗毴养个伴拉啰哩。(外)你可认得我么?(丑)我认得㕶个是吃茶客人。(外)我就是新太守范仲淹。(丑)阿呀!阿呀!小人该死!磕头磕破骷颅头磕破骷颅头。(外)我也不计较你。(丑)多谢老爷。(外)赏你一两银子,不可泄漏。(丑)是,晓得。(外)张敏为人太狠毒,这遭罪恶怎饶过!(下)
(丑)茶博士送老爷。阿呀!吓杀里哉!个星人今日接太守,明朝接太守,啰里晓得新太守就拉眼睛头?闻得新太守为官利害,倘然拿问张敏,要我做起干证来没那处?......咳!常言道得好:『口是是非关,舌是斩人刀。闭口身藏舌,安身处处牢。』(浑下)


”草根木叶味偏佳“——《虎囊弹· 山门》(圈点《缀白裘》之三十)


虎囊弹

山门

(净上)
【点绛唇】树木槎枒,峯峦如画,堪消酒。〔呣!只是没有酒喝。〕闷杀洒家,烦恼倒有那天来大。

削发披缁改旧妆,杀人心性未全降。生平那晓经和忏,吃饭穿衣是所长。洒家鲁智深,自从拜了智眞长老剃度为僧,看看将近这么一载。俺想往常间大碗的酒,大块肉,每日不离口。如今受了什么五戒,弄得个身子瘪瘦,口内淡出鸟来,如何捱得过这日子!我想就做了西天活佛,也没有什么好处。嗄!俺不免离了这可厌山门,往山下闲走一回,有何不可?呀!你看云遮峯岭,日转山溪,那五台山好景致也!

【混江龙】只见那朱垣碧瓦,梵王宫殿绝喧哗。郁苍苍虬松罨画。

(笑介)咦咦!哈哈哈!

听,听吱喳喳古树栖鸦。你看那伏的伏,起的起,斗新青,羣峯相迓。那高的高,凹的凹,丛暗绿,万木交加。遥望着石楼山,雁门山,横冲霄汉;那清尘宫,避暑宫,隐约云霞。这的是莲花涌定法王家,说什么袈裟披出千年话?好敎俺悲今吊古,止不住忿恨嗟呀!

(丑内白)卖酒吓!(净笑介)咦咦!哈哈哈!你看那山底下有个卖酒的来了,吓,看他挑往那里去卖。(下)(丑上)

【山歌】九里山前作战子个场,牧童里个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里个水,好似虞姬别覇子个王。

施耐庵《水浒传·第四回》(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正想酒俚,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面盖着桶盖。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顺风吹动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卖酒吓!卖酒吓!(净上)卖酒的,你好么?(丑)好个耶。师父好?(净)你好,你好?(笑介)哈哈哈!歇歇去。(丑)挑上山来吃力得势,歇歇再走。(净)卖酒的,你这两桶是好酒?(丑)好个耶。(净)挑往那里去卖?(丑)挑拉山上去卖个。(净)敢是卖与那些和尙们吃的?(丑)弗是哟,卖拉个星做工个人吃个。(净)就卖些与和尙们吃了何妨?(丑)动也动弗得!师父,㕶弗晓得,我渠领老和尙个本钱,住老和尙房子;若卖个酒拉和尙吃子,晓得子,立刻追本钱,赶出屋,还要顶香罚跪厾来!(净)嗄!老和尙这等利害?(丑)利害!利害!(净笑介)𠍽好笑?㕶厾出家人是戒酒除荤个哟。(净)哈哈哈!(丑)师父,笑𠍽个?(净)卖酒的。(丑)那哼?(净)

【油葫芦】俺笑着那戒酒除荤闲嗑牙,做尽了眞话靶。

(丑)𠍽个话靶?(净)

他只道草根木叶味偏佳,全不想那济顚僧,他的酒肉可也全不怕。弥勒佛米汁贪非诈。

(丑)个个济顚僧是金身罗汉,㕶啰里学得渠来?(净)偏要学他。(丑)啰里学得来介?(净)卖酒的,卖一桶与洒家吃了罢。(丑)弗卖个。(净)卖酒的,来(丑)那哼?(净)

咱囊头有衬钱。

(丑)㕶有铜钱,也弗拉我心上。(净)

现买恁的不须赊。

(丑)老和尙晓得子,要打要骂个。(净)

那里管西堂首座迎头骂!

(丑)酒没𠍽好没事,要吃吓?(净)卖酒的。

可不道解渴胜如茶?

(丑)吓,口渴吓?山底下碧波清涧水厾,吃两口就解子渴哉。(净)卖酒的,卖一桶与洒家吃了罢。(丑)咳!弗卖!弗卖哉!有个都哈鲁苏!(净)不卖,挑了走!(丑)不走,到拉个搭住夜!(净)稀你娘的罕!(丑)见子娘个鬼!(净)吓!看他挑往那里去。(丑)卖酒吓卖酒!(净嗽介)(丑)阿呀!个意思弗许我拉个答走;山上是百脚路㖸,我就拉个答走。卖酒吓卖酒!(净上,嗽介)(丑)鬼打墙哉!哙!师父!㕶到底要那哼了?(净)卖酒的,你且歇下来。(丑)阿哟哟!歇拉里哉,那道理?(净)卖酒的,你眞个不卖?(丑)眞个不卖。(净)你敢说三声不卖?(丑)弗要说三声,三万三千由我说。弗卖!弗卖!眞弗卖!(净)呔!(拿桶吃完,丢,丑接,净又拿)(丑)阿呀!(净)卖酒的。(丑)那哼?(净)你卖不卖?(丑)弗卖个。(净)不卖?(丑)弗卖。(净)哈哈哈!(丑)阿呀呀!(净吃介,完,丢桶,丑接)(丑)吃得干净!(净)好酒!好酒!(丑)师父,弗要去,酒钱来。(净)你方纔说不卖,如今又要酒钱?(丑)㕶旣吃子酒,耍酒钱个哉那。(净)有。(丑)有,拿得来(净)明日到寺里来取。(丑)寺里和尙多得势,啰里来寻㕶?今朝要个。(净)卖酒的,只算斋了僧,布施与洒家吃了罢。(丑)只有荳腐面斤斋僧,啰里有𠍽酒肉斋僧个了?(净)你不知那酒肉斋僧,功德最大。阿弥陀佛。(丑)弗相干!直头要厾!(净)若要酒钱,先吃俺一拳。(丑)对吓!酒吃完哉,到要豁拳哉!师父,酒钱弗要哉,㕶张开嘴来不来我看看。(净)哈哈!(丑)阿唷!通阳沟个!(丑下)(净)打!打!打!哈哈!妙吓!洒家正在枯渴之际,这两桶酒吃得俺好不爽快!来此已是半山亭了。且住,洒家自到丛林,不曾耍拳,今日趁此酒兴,使他几路,把身子活动活动。有何不可?(打拳势,内应,摊亭响)呀!洒家才把脚尖略动了这么一动,那鸟亭就塌下半边来也!

【天下乐】只见那飘瓦飞砖也那似散花。恁差也不差,直恁哗呀,却便似黄鹤楼打破随风化。守清规,浑似假,一任的醉由咱。

阿呀!酒涌上来,哈哈!也罢!

只索去倒禅床,瞌睡煞。(下)

(丑上)事不关心。(付上)关心者乱。师弟,山门口啰里是介一响,倒子𠍽个哉?(丑)弗差个,我搭㕶去望望看。阿呀!弗好哉!㕶看鲁智深吃醉子,拿个半山亭纔打摊哉!我答㕶关子山门罢。(付)有理个。(关门介)(鸣钟擂鼓)(净上)呀!

【哪咤令】听钟鸣鼓挝。𠲔!〕恨禅林尙遐。把青山乱踏,似飞归倦鸦。醉醺醺眼花,惹傍人笑咱。纔过了碧峯尖,〔呀!〕早来到山门下。

哈!怎把山门多闭上了?这些鸟和尙!

只好管闭户波渣!

呔!开门!开门!(丑低白)开弗得了。(净)你若不开,洒家取把火来烧,烧,烧,烧!(付)弗好哉!开子渠罢。(去栓介)(净)嗄!你不当眞不开?洒家就打!(跌介)(付)跌杀个温贼秃!(净扒起抓棚头介)呔!我把你这两个鸟和尙!洒家倒在地下,不来扶一扶,反在那里骂谁?(付,丑)啰个骂㕶介?拉里念佛。(净)念佛?呣!念什么佛?(付,丑)南无阿弥陀佛。(净)南无阿弥陀佛。(丑,付)阿歪歪。(净)这两傍鸟大汉是谁?(丑)个是哼哈二将。(净)何为哼哈二将?(付)个哼将军端管和尙吃酒肉;若是吃子酒肉,拿起来一哼两半。(净)那呢?(丑)个哈将军是好个。哈哈哈!且由他。(净)吓!怪道他有些恼着洒家。(丑,付)恼得㕶势厾。(净)和尙,将山门栓抬过来。(付,丑)吓。(下)(净)呔!我把你这鸟大汉!洒家倒在地下,扶也不来扶我,反恼着谁?反恨着谁来吓!

【鹊踏枝】觑着伊挂天衣,剪绛霞,毘罗帽,压金花。他做什么护法空门,怎与那古佛排衙?俺怪他有些妆聋做哑。俺又怪眼睁睁,笑哈哈,两眼儿无情煞。

(众和尙上)打!(净挡众下)(外上)𠳶!智深休得无礼!(净爬地介)阿哟哟!师父!徒弟被众和尙打坏了。(外)这里五台山千百年香火,被你搅得众僧卷单而走,你在此住不得了。我有一师弟,现在东京大相国寺住持,你到彼讨个职事僧做罢。(净)吓!师父,你不用徒弟了?(外)不用了。(净)罢,如此,徒弟就此拜别。(外)罢了。(净)

【寄生草】漫拭英雄泪,相随处士家。

且住,想俺当日打死了郑屠,若非师父相救,焉有今日?师父吓!

谢恁个慈悲剃度莲台下。

师父,你当眞不用了?(外)当眞不用了。(净)果然不用了?(外)果然不用了。(净)罢!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去讨烟蓑雨笠卷单行?敢辞却芒鞋破钵随缘化?

(外)我有书一封,白银十两,你可收去。(净)多谢师父。(外)还有偈言四句,听者:『逢夏而擒,遇腊而执;听潮而圆,见性而寂。』牢牢记着。(净)弟子谨记偈言。(外)你去罢。(外下)(净)师父!师父!师父竟进去了,不免下山去也。

【尾】俺只待回避了老僧伽,收拾起浮生话。

俺老和尙是好人,又与我十两银子。

好向那杏花村里觅些酒水沾牙,免被那腌臜秃子多惊讶。一任俺尽醉在山家。

如今我不是五台山的和尙了。

早难道杖头沽酒也不容咱?(下)

曹雪芹《汇评脂批石头记·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庚辰(戚序、蒙府)夹批:是极!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黛玉只一《牡丹亭》便心身不自主矣。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庚辰(戚序、蒙府)夹批:趣极!今古利口莫过于优伶。此一诙谐,优伶亦不得如此急速得趣,可谓才人百技也。一段醋意可知。】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

湖南日报《昆曲:“傲腿”雷子文》
当代湘昆著名演员雷子文,作为花脸,雷子文在《醉打山门》剧里,以右腿金鸡独立表演,摆出十八罗汉姿势,神态各异,个个优美,极尽腿功之高超,令人叫绝。
“从单腿摆十八罗汉的造型,可以看出湘昆受湘剧、祁剧等湖南地方戏影响的影子。”雷子文说,在其他专业昆曲院团里,也有《醉打山门》剧本,但表演到这一幕时,都是打罗汉拳摆造型,看不出腿功,没有亮点,不够美。
他在表演《山门》时,表演中,最精彩的一段莫过于鲁智深大醉后模仿寺中十八罗汉造型,寄托抱负。模仿一个罗汉,摆一分钟造型,雷子文曾创下单腿立地近20分钟不落地的纪录,堪称“傲腿”。金鸡独立摆十八罗汉造型,曾创下单腿立地20分钟的纪录。
18个罗汉造型,我都是逐步完善出来的。”在嘉禾、郴州,雷子文一有空就去转悠各地的寺庙,琢磨庙里的罗汉造型,为他所用,而捧狮罗汉造型,还是他来到苏州东山的紫金庵里,受庙里最有特色的捧狮罗汉启发构思而成。

当年初入曲社,一小曲友尚幼,随祖母膝下游戏曲社,但凡点唱,多以【油葫芦】一曲敷衍。肉敦敦,憨跳可喜,真一具体而微的花和尚。

“那曾识挨磨挑水”——《白兔记》(圈点《缀白裘》之二十九)


白兔记

闹鸡

(净上)官清公吏瘦,神灵庙祝肥。自家马鸣王庙中一个庙官的便是。今日是鸣王的圣寿,会首是前村李大公。此人清奇古怪,比众不同。自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不免排下香案,先请下神道,有何不可。道人。(内)怎么?(净)拿个铙钹钟鼓打起来,待我请神道。(内应打介)
清·翟灏《通俗编·卷十九·神鬼》
【马明王】〔原化传拾遗〕蚕女当高辛时,旧迹在蜀广,汉,不知姓氏,其父为人所掠,母誓于众曰、有得父还者,以女嫁之,众莫应,惟素所乘马,闻言绝拘绊去,数日、父乃乘马归,母白之故,父曰、安有人而偶非类乎,马跑,父怒杀之,曝反于庭,皮忽卷女飞去,栖于桑间,化为蚕,二日、女乘云、驾此马,谓父母曰、太上以儿心不忘义,授以九宫仙嫔矣,由是宫观皆塑女像祈蚕,披马皮,谓之马头娘。《七修类稿》所谓“马头娘”,本《荀子·蚕赋》“身女好而头马首”一语附会,俗称“马明王”,“明王”神之通号,或作“鸣”,非。
(净)洞中空虚光朗,大元炉焚宝香:虔诚拜请。奉请东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铜头铜脑铜牙铜齿大将军尊神。(内)不见下来。(净)弗见下来吓,东方请弗来,西方去请。有数说个:『东方不养西方养。』再打起钟鼓来。(内又打)(净念介)奉请西方五千五百五十五个大金刚,都是铁头铁脑铁牙铁齿大将军尊神。(内)不见来。(净)阿呀,东请弗来,西请弗来,难为子邀客个哉。晓得哉,像是我今朝吃子牛肉面了,故此请弗下来。嗳!求人不如求自己。道人,坑缸板浪打子养家神道出来罢。(内)香阁板浪?(净)正是香阁板浪。(作抱神判鬼上介)神道,今年会首是前村李文魁,此人最是志诚,年常旧例要讨三个筊,隔歇他要阴筊就是阴筊,要阳筊就是阳筊。㕶若是弗阴弗阳,是㕶个儿儿子呵,晏点进子戏房,眉毛根纔(疑似“扌彎”字) 㕶个下来厾吓!道人烧起茶来伺候。暂辞神道去,端等祭主来。(下)(生上)
【一江风】雪晴时,拂拂和风起,冉冉寒威退。自思之,枉有一旦英雄,到此成何济!身寒肚又饥,身寒肚又饥,愁烦诉与谁?空敎我滴尽英雄泪!
迤逦行来,已是马鸣王庙前。为何今日灯烛辉煌?嗄!我倒忘了;今日是鸣王爷的圣诞。我不免进去将平日心事吿诉神道一番。
【前腔】吿神祗,神灵听咨启:可怜我三日无粮米,泪偷垂。
我刘智远只为身畔无钱,香也不曾买得一炷。罢!
只得撮土为香,拜吿天和地。
别人赌钱十赌九嬴,偏我刘智远呵!
蒱牌买快时,蒱牌买快时,十番倒有九遍输。望神灵与我空中庇。
(内吹打介)呀!你听那边锣鼓声喧,想是赛愿的来了。不免躱在案桌底下,取些福物充饥,有何不可。正是:一日不识羞,三日不忍饿。(躱桌下介)(外上)
【女临江】跋涉不辞筋力悴,杖藜扶过桥西。(老旦,正旦,丑,末上)(老旦)不因神圣显威灵,岂能移老步,叩首了归依?
(外)大婆,你看,好一座庙宇!(老旦)便是。(外)后面山如岳岱,前边水远平流;香烟不断永千秋,愿保人间福寿。(老旦)只见耀日山门华丽,两廊壁画神仙。(旦)御书牌额字新鲜,『敕赐鸣王宝殿。』(外)当値的,请庙官出来。(末)晓得。庙官!(净上)来哉,来哉。
【杂犯宫调】庙官来,庙官来,点起香炉蜡烛台。但办志诚心,何愁神不灵?但办志诚意,何愁神不至?至,至,至!
(末)好,住休。(淨)若弗住休,直到开年立秋。(末)休胡说!大公在此。(淨)大弓拿得来,让我射箭。(末)𠳨!会首李大公。(淨)吓!会首李大公拉厾囉裡?(末)在殿上。(淨)介嘿说一声。(末)庙官出来了。(淨)大公拜揖。(外)少礼。(末)见了大婆。(淨)三钱一隻。(末)什麽?(淨)㕶说大鹅。(末)掌家大婆。(淨)吓!大婆拜揖。此位是何人?(末)三娘。(淨)交泰。(末)怎麽?(淨)三阳嘿交泰哉那。(末)是三小娘。(淨)三小娘拜揖。咳!那得我裡弗老!个年来烧香,栏杆阿巴弗着个来,那间个样长成哉。(丑)道士,还有我拉裡来。(淨)弗好哉!道人快点拿个十王殿关好子。(丑)为𠍽了?(淨)走子鬼婆婆出来哉。(丑)啐!醮鬼!(淨)我倒是个妙人。(丑)浑道士!(外)休得胡说!快请神道。
(淨)是哉。伏以水,水,水,井水三担,河水三担。(外)怎麽要这许多水?(淨)无水无浆,不成道场。(外)减些罢。(淨)要减省点,每样担半。(外)当値的,那庙官一是误,二是故,不至诚,请了李庙官罢。(末)是。李庙官。(淨掩末口介)为𠍽了,请起李庙官来?(末)大叔道你一是误,二是故,不志诚;故此要请李庙官。(淨)阿呀!使弗得个。没奈何,烦大叔对大公说:今朝天气冷,吃子呷早酒,一时乱话;如今诚诚志志,志志诚诚,再弗敢哉。全仗大叔帮衬帮衬。停歇香金,福鸡,三果纔搭㕶八刀。(末)什麽八刀?(淨)喏!少顷事毕搭㕶分。(末)那个要你的果子!便拿几个去与我小儿吃便了。(淨)果子是小事体,有,有,有。(末)大公,张庙官说今朝天气冷,吃了几盃早酒,一时胡言乱语;如今改过前非,诚诚志志,志志诚诚,再不敢了。
“早酒晚茶五更色,劝君千万来不得。”
(外)改过了麽?(末)改过了。(外)请过来。(末)请你过去。(淨)大公,适间得罪,吃子几盃早酒了,一时唐突。莫怪,莫怪。(外)讲明了就是。如今志诚些。(淨)个个弗消分付。大公,此位是宅浪个𠍽人?(外)是我家当値的。(淨)𠍽叫当値。(外)家中诸事託他承値,故此叫当値的。(淨)介嘿大公,㕶託人託子鬼哉。(外)为何?(淨)方纔央俚拉大公面前说声,个星香金福物,纔要分我个厾。(末)呸!方纔是你说与我分,那个要你的!烂小人!(淨)弗,说明白子,㕶拿去吃嘿,安逸个。(外)不要闲说。请神道。(淨)是哉。伏以奉请上八定,中八定,下八定,三八二十四定:桌子歪斜,圾垫端正。香烟濛濛,神道空中;香烟馥郁,神道吃肉。鸡儿虽小,墩脯底下,一块壮肉。奉请马鸣王慢呑细嚼,细嚼慢呑,骨头骨脑,剩些与庙祝呑呑。请祭主上坑。(末)上香。(淨)正是,上香。我忒个急子点了直闸哉。(外)神道,弟子李文魁:
【滚】遍燃起道德香,燃起道德香;超三界,炉烟细业守田园,保佑丰稔无灾异,人口咸宁,吉祥如意。(合)同家眷男女,特来瞻礼。
(生桌下伸手偷鸡介)(衆)阿唷!为何满殿红光?(外)不要嚷。(淨)足见大公来意至诚,无不感应。(衆)这也奇了!(老旦,正旦合)
【前腔】𥡴首拜神祗,𥡴首拜神祗,摆设牲和醴。烛影炉烟缭绕连天际。愿无水旱蝗虫,麦生双穗。今日里,仗名香,叨神庇。(合)合家眷男女,特来瞻礼。(淨看介)
【前腔】三牲不见鸡,三牲不见鸡;桌上空空的,酒果全无,又没香和纸。一派虚花,如同见鬼。马鸣王蜡塌嘴,空欢喜。(外)你每休得胡言乱语!神道非同儿戏,好把虔心对圣祗。
神道亲临下降,愿得消除灾障。(淨)香金多与我些,筊牌抛在梁上。(外)上上。(淨)正是,上上。(外)大婆,你同三小娘先回去,我随后就来。(二旦应下)
(丑)㕶厾倒去哉,我还要到后殿去散子福列去来。(下)(外)张庙官,常年规矩,要讨三个筊。(淨)请大公通诚。(外)神道,弟子李文魁叩问三筊:第一筊要保合家安吉人口平安;付其圣筊。(淨)喂!神道,方纔分付㕶个弗要淘气,顺顺熘熘介来吓。(外打筊介)(淨)好!是圣筊。(外)谢天地,果然是圣筊。第二筊保佑官司不染,火盗无侵;也要圣筊。(外打,淨翻介)(末)不要动。(淨)弗曾动,是圣筊。(外)第三筊要保六畜兴旺,田蚕茂盛;也付圣筊。(外打,淨翻介)(外)不要动。(淨)弗曾动,亦是圣筊喂。(外)卦书上可有判语?(淨)有个。三圣连连大吉昌,年丰岁稔喜非常;六畜田蚕都茂盛,贵星落在李家庄。看此卦上不惟六畜兴旺,还有个贵星落在宝庄。(外)应在几时?(淨)说个时辰来。(外)午时。(淨)好!五马归槽,目下就见。(外)神道,若果有贵星落在我庄,自当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淨)请大公后殿拈香。(外)正是。我还要各殿拈香。(淨)大公请。(外下)
(淨扯末介)道人,拿点盐醋来。(末)做什麽?(淨)哪,姜姜我搭㕶说个,个隻福鸡拿出来,我搭㕶消缴落子嘿是哉。(末)𠰻!我何曾拿什麽福鸡?(淨)大叔弗要篓咭,㕶原说三果嘿㕶收子去,个隻福鸡嘿,我搭㕶两个八刀个喂。(末)呸!我何曾拿你的福鸡!(淨)便只得我搭㕶两个人拉裡,弗是㕶,囉个拿个?小道辛辛苦苦念子半日,那说㕶倒独啖哉?故倒弗相干厾!(扭末介)(末)这是那里说起!
(外)为何在此喧嚷?(淨)大公,是个个阿拉,——就是个隻福鸡吓。小道念子半日,念得口苦舌乾,思量要受用个哉,竟不拉㕶厾个位大叔纔拿子去哉。个没阿觉道阿拉?(末)我何曾拿他的?(外)吓!庙官,不是他拿的。方纔你不曾见麽?(淨)看见𠍽个?(外)老夫方纔拜下去的时节,只见红光满殿,神帐中伸出五色金龙抓去了。(淨笑介)大公介星年纪哉,还会说鬼话个来。我拉裡二三百年哉。(外)二三十年。(淨)正是;二三十年弗曾看见𠍽个五爪金龙。(外)老夫亲眼见的。(淨)弗相信;个菩萨是泥塑木凋个,难道就活起来哉?(外)你若不信,老夫赔还你一隻便了。(淨)弗要骗我吓。(外)就着人送来。(淨)大公有心赔,拣介一隻旺点个吓。(外)这个容易。(同末下)
(淨)好拿得乾淨相,要算会偷物事个哉。喂!判官小鬼!㕶厾两个钹能大个四隻眼睛,一点事弗管,要㕶厾做𠍽!(打鬼判下)菩萨,我且问㕶:人人道是㕶坐观天下,立见四方;一隻鸡摆拉㕶面前弗见子,那管个一方一境个人吓?吃粮弗管事,还弗走进去来!(打下)说嘿是介说,让我再寻寻看。喂!四隣八舍,我裡一隻福鸡阿曾走到囉厾?放还子我;弗放出来,我是要駡个㖸!(内)鸡是死的活的?(淨)弗死弗活,头颈底下割子点血,滚荡里濊子一个浴个哉。(内)呸!死活弗知,还要做道士!(淨)咳!眞正浑道士哉!(生桌底下吃,响介)
(淨)咦!囉裡响吓?拉厾供桌底下多时弗收拾,像道王紫狼,弗知是野猫做了窠拉哈哉?等我掇开来看。(掇桌生起介)(淨)咦!我没念得口苦舌乾,个隻鸡倒是㕶啖拉肚里哉!(生)𠳨!是我吃了。(淨)说得好自在,是我吃了!阿有点鸡翅膀鸡头鸡尾剩哉?(生剔牙介)吃完了。(淨)倒拉厾希牙我剔起牙子来哉!还我来!(生)改日买一隻赔你罢。(淨)改日吓,个倒等弗及,今日要个!(生)今日没有。(淨)今日偏要!(生)偏没有!(淨)无得吓雪落头里打出汗来,  弗怕㕶弗赔!(打生,生拿桌压倒淨介)(淨)阿呀!弗好哉,弗好哉!
(外上)不要动手,不要动手!(生放介)(淨)弗定当哉。(外)起来。(淨起介)我倒问㕶:㕶厾今日备𠍽大筵席了,拿我道士做起压桌来,打个入娘贼!(作打生,生亦欲动手介)(外)你每不要动手,有话好好的讲。却为着何事来?(淨)大公,起初弗晓得,寃枉子宅上大叔;囉哩晓得个隻福鸡倒是个贼坯吃哉。(外)是那个?(生作揖介)(外看介)是他吃的麽?(淨)正是。打个入娘贼!(外)不要打,这是我的远房姪儿,我赔还你的鸡就是了。(淨)是介了。喂!大公个样阿姪有几个厾?(外)只他一个(淨)再有几个嘿好。(外)为何?(淨)哪,宅上若是备起酒来,偷鸡个偷鸡,偷肉个偷肉,一点物事弗要买个哉。(外)不消说了。我囘去就赔来。(淨)多谢,多谢。大公说子,且饶㕶个贼坯!(生)𠳶!炎凉出于僧道!(淨)大公,听听看,偷我个鸡吃子,倒说是炎凉出于僧道!阿有介一欵礼个?(外)看我分上,不要听他。(淨)旣是介,个个万勿常常拉我庙里来,不俚打搅得怕哉。大公,㕶阿使得,收留子俚居去罢?(外)待我留他囘去是了。(淨)大公,弗要得是令姪了,小道是介无鸡之谈,大公嘿弗要鸡鸣而气吓。(生看淨介)(淨)看我𠍽?姜姜吃得一隻鸡,莫非再拿我个道士得来生擘擘吃子下去了?(下)(生)多谢大公相劝。(外)汉子:
【好姐姐】看你堂堂貌美,因甚的不谋生计?家居那里?姓名还是谁?听我语,你肯务农桑,耕田地,带你囘家作道理。(生)
【前腔】祖居在沙陀村里。
(外)上姓,大名?(生)
字智远,刘家嫡子。
(外)父母在麽?(生)
双亲早丧。
(外)倚靠何人?(生)
此身无所倚。
(外)你肯随我囘家去麽?(生)
蒙週庇,若得大公相留取,结草啣环当报伊。
(外)旣肯随我囘去,可会锄田耕种麽?(生)不晓得;只会牧牛放马。(外)旣如此,我家有一匹豹劣乌骓马,诸人降他不得,你可降得麽?(生)降得。(外)还有一件,我家儿子心性不好,凡事不要记怀。(生)晓得。(外)看你堂堂七尺貌英雄。(生)自恨时乖运未通。(外)今日得我提拔起。(生)免敎人在汚泥中。(外)随我来。(生)是。(同下)


白兔记 养子

宋·欧阳修《新五代史·卷十八·汉家人传第六》
高祖皇后李氏,晋阳人也,其父为农。高祖少为军卒,牧马晋阳,夜入其家劫取之。高祖已贵,封魏国夫人,生隐帝。开运四年,高祖起兵太原,赏军士,帑藏不足充,欲敛于民。后谏曰:“方今起事,号为义兵,民未知惠而先夺其财,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后宫所有,请悉出之,虽其不足,士亦不以为怨也。”高祖为改容谢之。
后汉刘皇后有此一善,故后人乐于歌咏。

(旦上)
【引】无计解开眉上锁;恶寃家要躱怎躱?

梁上挂木鱼,吃打无休歇。哑子吃黄连,有口难分说。自从丈夫去后,哥嫂逼奴改嫁不从,罚奴日间挑水,夜间挨磨。咳!我一不怨我爹娘,二不怨我哥嫂,三不怨我丈夫。

【五更转】只恨奴命乖,遭折挫。爹娘知苦么?哥哥嫂嫂,你好横心做!赶出刘郞,罚奴挨磨。叫天不应,地不闻,如何过?(合头)奴家那曾识挨磨挑水?辛勤也只为刘大。

我在此间闲话,哥嫂知道,又要出来絮聒了。

【前腔】我只向磨房愁眉锁。受劳碌也是没奈何。爹娘在日,把奴如花朶;死了爹娘,被哥嫂将奴凌辱。爹娘死,我孤单,如何过?(合头)奴家那曾识挨磨挑水?辛勤也只为刘大。

阿唷!阿唷!腹中一阵阵疼痛起来,我想只在此夜要分娩了。欲待要挨,怎奈磨儿又重;欲待不挨,哥嫂又要打骂。罢!罢!罢!

【前腔】我只得挨〔阿唷挨几肩。头晕转,腹胁偏疼腿又酸,神思困倦。我好挨不转。欲待缢死在磨房,又恐怕担阁了智远。寻思起,泪满腮,如何遣?(合)愿天保佑奴分娩。若得父子团圆,夫妻重见。

一时神思困倦,不免就在磨儿上打睡片时,起来再挨。神思苦难挨,磨儿吓,醒来依然在。(丑上)好人弗肯做,情愿嫁刘大。刘大弗居来,罚他去挨磨。咦!那了,弗听得磨子响?等我进去看看介。好吓!到困着拉里!(打介)好困吓!(旦)阿呀嫂嫂吓!(丑)磨没弗牵倒拉里困!(旦)怎奈磨儿重,挨不动。(丑)㕶介个女娘家弗知好怯!㕶厾阿哥要买紫石磨青石磨,黄石磨。我说:罢,弗要讨个中生个便宜,将就子点罢。倒说推弗动!走开来!让我推拉㕶看,如何?㕶眞当道是个磨子了,个是戏房里个单皮鼓㖸!(旦)嫂嫂,请歇息歇息罢。(丑)歇息歇息!田里人要面吃!若没面吃,要打你七十八十!咳!呸出来!香阿弗曾点来,等我去点子香烛,念完子佛再来打㕶个臭花娘!南无阿弥陀佛。臭花娘!南无阿弥陀佛。臭淫妇!(下)(旦)嫂嫂吓!你也是妇人家,怎么不知妇人家的苦楚呀?腹中疼痛,想是要分娩了。但不知什么时候了,待我推窗一看呀。

【锁南枝】星月朗,傍四更,窗前犬吠鸡又鸣。哥嫂太无情,罚奴磨面到天明。想刘郞去,没信音。磨房中,冷清清,风儿吹得冷氷氷!

阿唷!天吓!腹中一霎时又疼痛起来,想是要......阿唷!阿唷!这一回一发疼痛得紧。阿唷唷!娘吓!

【前腔】叫天,天不应。〔阿唷唷!〕叫地,地不闻。腹胁遍身疼,怎禁?料想分娩在今宵,悄没个人来问。〔阿呀!娘吓!〕望祖宗阴显灵,保佑母子两身轻!

(养介)嫂嫂。(丑内)𠾏个?(旦)借脚盆使一使。(丑内)脚盆撒拉厾弗曾篐来。(旦)吓,有了,只得把身上旧衣展干净了罢。嫂嫂。(丑内)阿是叫命𠾏?只管叫!(旦)剪刀借来使一使。(丑内)剪刀不拉阿二偷出去换糖吃哉。(旦)儿吓!娘的线瓦不曾准备得,这便怎么处吓?有了,只得把牙齿咬断脐肠,就叫你『咬脐』罢。儿吓!正是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抱儿下)

清·张岱《陶庵梦忆·卷四·严助庙》
  ……五夜,夜在庙演剧,梨园必倩越中上三班,或雇自武林者,缠头日数万钱。唱《伯喈》、《荆钗》,一老者坐台下对院本,一字脱落,群起噪之,又开场重做。越中有“全伯喈”、“全荆钗”之名起此。天启三年,余兄弟携南院王岑、老串杨四、徐孟雅、圆社河南张大来辈往观之。……剧至半,王岑扮李三娘,杨四扮火工窦老,徐孟雅扮洪一嫂,马小卿十二岁扮咬脐,串《磨房》(《养子》)、《撇池》、《送子》、《出猎》四出。科诨曲白,妙入筋髓,又复叫绝,遂解维归。戏场气夺,锣不得响,灯不得亮。

张岱此记,记录了昆剧发展史上一个重要转折,或说是重大发展,即:昆剧发展进入了折子戏时代,《缀白裘》的刊行,正是这一转变和发展的产物。
廖奔《折子戏的出现》
折子戏的出现,是中国戏曲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由折子戏开始,人们看戏的审美聚焦点发生了转移,由欣赏剧本的故事情节转移到了欣赏舞台表演技艺,欣赏演员如何通过独到的舞台技艺把剧本所提供的内容更好地表现出来。这是戏曲舞台具备了足够的经验积累、走向成熟的象征,也是观众达到了一定的戏曲欣赏层次,要求满足更高美学口味的标志。折子戏的诞生,必将促进戏曲舞台技艺的长足提高,它标志着中国戏曲史即将由文学时代进入演技时代。


白兔记 送子

(生上)
【声声慢】梁唐多事,万姓荒荒。妻子尽皆流荡。
古人云:『得宠思辱,居安虑危。』我刘智远自赘岳府,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竟不知李氏三娘信息如何。正是:甘草黄连分两下,那头苦了这头甜。(贴上)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相公在此何干?(生)下官在此看兵书。(贴)看到那里了?(生)看到曹操与张飞对阵,曹兵把张飞追至灞陵桥,那张飞大喊一声,灞陵桥遂分为两段。(贴)好雄将也!(生)
【高阳台】权统雄威,兵分八阵,名振四方威势;吕望六韬,更兼孙武兵书。张飞一声大喝断桥也。论军令,不斩不齐;凯歌回,凌烟阁上,姓字标题。
淨上一路辛勤不自由如今且喜到邠州。三日孩儿送到此,未审刘郞收不收。一路问来,说此间已是岳府了。那里有一个红头将军在那里,待我去问他一声。喂!红头将军。(丑上)什麽人?(淨)小老儿问路的。(丑)问什麽路?(淨)这里可是岳府麽?(丑)正是。(淨)我要寻一个人。(丑)寻那个?(淨)要寻刘智远的。(丑)呔!割舌头!(淨)阿呀!千辛万苦,再弗道是走子割舌头个场哈来哉。喂!将军,㕶厾几裡个舌头卖几哈一斤?(丑)这是老爷的名字,你敢乱叫!(淨)个就是㕶厾老爷个名字了?㕶去,㕶去报。(丑)报什麽?(淨)你去说,徐州沛县沙陀村火公窦老递送佳音。(丑)报得的麽?(淨)弗番道,㕶去报嘿哉。(丑)住着。(进介)啓爷,外面有个徐州沛县沙陀村火公窦老递送佳音。(生)夫人,想是下官家里有人到此,待下官出去看来。(贴)相公请便。(下)
(生)窦公,窦公。(淨)外甥弗见舅公。(见介)阿呀,老爷吓!我是问路个㖸。(生)起来,你可认得我麽?我就是刘官人。(淨)𠍽个,㕶就是刘官人了?臭贼头浪戴子个个,身浪着子个个,贼头认弗出哉。(生)窦公,你手中抱这孩子是谁家的?(淨)个个就是㕶个尾巴。(生)这就是我的孩儿?
【山坡羊】幸我孩儿来至,不觉含悲垂泪〔窦公吓,〕谢伊送我儿来至此。觑他面庞与娘浑无二。
窦公,他叫什麽名字?(淨)叫𠍽名字麽?三娘子与嫂嫂借剪刀没有,把口来咬断脐肠的。
名咬脐,是他娘自取的。(生)我闻伊见说,使我肝肠碎,两泪交流一似珠!孩儿,你亲娘在那里?孩儿,爹在东时娘在西!
窦公,你原抱了。(淨)我弗抱哉。(生)为何?(淨)我是抱弗哭男儿个(生)不是吓,待我进去禀过夫人,然后出来。(淨)𠍽个,㕶亦有子𠍽夫人拉裡哉了?(生)我又赘在此了。(淨)眞正石灰布袋,处处有迹个!㕶就来吓。(生)就出来的。夫人。
(贴上)怎麽?(生)下官前妻李氏三娘所出一子,如今着人送来。若夫人肯收,着他进来;若夫人不肯收留,原着人送去。不知夫人意下如何?(贴)相公说那裡话?旣是姐姐所生,就如我养的一般。快抱进来。(生)多谢夫人。窦公,待我抱了。夫人着你进去。见了夫人,须下个全礼。(淨)这个是弗消分付,我会拉里。(生)夫人,孩儿在此。(贴)好个孩儿!(淨)夫人请上,待老汉拜见。(贴)老人家不消了。(淨)
【奈子花】谢夫人慷慨仁慈。
(跌介)(生)起来。(淨)有子两年年纪,两头重子,介弗好个。
望收留新养孩儿。
刘官人,㕶道个小官人拉囉裡养个?
在磨房中,养下孩儿。被无知嫂嫂撇在水,是老汉救来还你。(合)若长成,休忘了窦公恩义。
(贴)
【前腔】看孩儿容貌稀奇,与相公面庞无二。收留在此,犹如嫡子。长成时,敎他些武艺。(合)若长成,休忘了窦公恩义。
(贴)三日孩儿我自收,三年乳哺不须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老人家年纪老了,留在此烧烧香,点点烛,不要放他回去罢。(下)
(生)窦公,随我到书房里来。(淨)还有𠍽书房厾来?(生)这里就是。(淨)好吓!比我裡马坊里天差地远。有趣,有趣!(生)窦公,我且问你:李三公夫妻一向好麽?(淨)好!越清健哉。(生)李洪一夫妻二人比前如何?(淨)𠲔!个两个天煞个,越弗好哉!(生)我少不得有日会他!(淨)正是应该个。(生)三姐一向好麽?(淨)囉个?(生)三姐一向好麽?(淨)三小娘?好,好,好!(哭介)自从㕶个臭贼出来子嘿,哥嫂逼他改嫁不从,罚他日间挑水无休歇,夜间挨磨到天明。有𠍽好!(生)阿呀!我那妻吓!(淨)呔!刘穷猫儿哭老鼠,假慈悲!当初三小娘热一碗,冷一碗不㕶吃子,㕶那间拉裡享荣华,受富贵,就忘记子俚哉。无情无义个!(生)窦公,非是我不想;只因王事在身,难以回去。(淨)啐!盖个无遢煞个老老,我那倒埋怨俚起来?阿呀,老爷,我老老是个样性格,老爷弗要气。(生)还有一说,倘然我不在府中,夫人问及你,有兴的话多说几句,没兴的话不必提起。(淨)个是吃盐比㕶吃酱多觉搭个。倘然夫人问我说:『窦老,你老爷在家里做𠍽?』我说:『文呢,着碁,看画,弹琴,做诗,烧香,吃茶;武呢,踢球,打弹,跑马,射箭。』(生)吓!好有窍!(淨)走得来,马鸣王庙里个隻鷄嘿,再弗提起个。(生)休得取笑。随我来。(生下)(淨)㕶看,说着子俚个搠心说话了,对子戏房里是介直闸介进去哉。(下)


回猎


(生上)
【引】盼望旌旗,每日里,耳闻消息。

孩儿往郊外打围,这时候还不见回来。(四小军引小生上)柳阴之下一佳人,夫与孩儿同姓名。好似和针呑却线,刺人肠肚系人心。(众禀介)衙内回府。(众下)(小生见生介)爹爹,拜揖。(生)我儿回来了?你在郊外打得多少飞禽走兽?细细说与我知道。(小生)爹爹听禀:

【普天乐】望芦葭浅草中分围跨马,见一个白兔儿在面前过。直赶到,

(生)赶至那里?(小生)

前邨柳阴之下,见有个妇女身落薄。他跣足蓬头遭折挫。他说是被兄嫂日夜沉埋,行行泪洒。他口口声声只怨着,

(生)怨着谁来?(小生)

怨着刘大。

(生)嗨!说话不明,犹如昏镜。我问你打了多少飞禽走兽,说什么刘大刘小!(小生)爹爹听禀孩儿往郊外打围,就大大摆下一个围场,只见那草丛中赶出一个白兔,那时孩儿就取圣上所赐的金披御箭一箭。(生)可曾射中?(小生)正中那兔。那兔儿就带箭而走。(生)可曾赶?(小生)孩儿就紧赶紧走,慢赶慢行。(生)赶至那里?(小生)直赶至徐州沛县沙陀村八角琉璃井边。(生)为何去得能远?(小生)连孩儿也不知。坐在马上,犹如腾云驾雾一般。那兔儿不见,有个妇人跣足蓬头在井边汲水,孩儿问他取讨兔儿。那妇人说:『不见什么兔儿。』孩儿就说:『这箭乃圣上所赐金披御箭,还了我箭,我把这兔儿赏你罢。』那妇人说得好。(生)他怎么说?(小生)他说有箭必有兔,有兔必有箭。(生)这也说得不差。你可曾问他可有丈夫?(小生)孩儿问他可有丈夫;爹爹,好奇怪!他丈夫的名字与爹爹一般。(生)吓!与我一般?你可曾问他可有所出?(小生)孩儿又问他可有所出;阿哟!爹爹,他孩儿的乳名又与咬脐相同。我问他丈夫往那里去了。他说:『丈夫往九州岛安抚从军。』那时孩儿就说:『我乃九州岛安抚之子;待我回去禀过爹爹军中出一吿示,捱查你丈夫回来,使你夫妻完聚,骨肉团圆。』那妇人感激孩儿,就拜孩儿两拜。阿哟!爹爹,不知何故,孩儿就头晕两次。(生)千不合,万不合,你不该受那妇人两拜纔是。(小生)爹爹差矣爹爹乃九州岛安抚,孩儿虽不才,也是个带刀上殿的指挥使,就受这村僻妇人两拜,何害于理?(生)吓,我儿!你道我做爹爹的官从何来?(小生)是祖父功勋遗下来的。(生)嗳!那里是什么祖父功勋遗下来的?我渴飮刀头血,睡来马上眠。受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生)爹爹,说与孩儿知道。(生)

【青哥儿】我在沙陀受饥寒,也是没极奈何。

你做爹爹的日间在赌场中搜求贯百,夜间在马明王庙瑞安身。那日正遇着李大公李大婆前来赛愿,见我有些异相。

荷恩公,他就领归我,就把嫡亲女,招赘为夫妇

你做爹爹的好不命苦,谁想做亲之后:二老双双,一旦皆亡过。
(小生)可有舅舅舅母么?(生)𠲔!还要提起那狗男女!

我被恶舅夫妻生嫉妬;逼鸾凰,两下分开。〔儿呵!你今日里〕旣来问我。

你道那后堂中享荣华受富贵的是谁?(小生)这是我的亲娘。(生)这不是你的亲娘。那井边汲水的:

这便是剖,剖心肠,在磨房中,产下儿一个。

(小生)呀!儿对严亲把事提,谁知母子各东西。舅舅不念同胞养,一子初生号咬脐。继母堂前多快乐,却敎生母受孤栖。阿哟!爹爹阿!忘恩负义非君子,不念糟糠李氏妻!今日还我亲娘来见面,万事全休总不提。(生)阿呀!一时那得亲娘来见面?(小生)若无亲娘来见面,也罢!咬脐一死待何如?(哭倒介)(生)阿呀!我儿苏醒!夫人快来!
(贴上)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我儿,你亲娘在此。(小生)你不是我亲娘!(哭介)(贴)哫!畜生!你嘴上乳腥未退,鬓边胎发犹存;虽无十月怀胎,也有三年乳哺。怎得不见是你的亲娘?气杀我也!(生)夫人请息怒。方纔这畜生遇见了亲娘,故尔在此啼哭,待下官责治他。哫!畜生!休得要寻死觅活,号天哭地!你若无夫人抚养,怎得今年一十六岁?还不过来拜了亲娘!(小生)不是我亲娘我不拜!(哭介)(贴)千不是,万不是,多是相公不是!(生)怎么反是下官不是?(贴)你旣有前妻姐姐在家,何不将我凤冠霞帔接取前来,仝享荣华?今日反受这畜生的气!(生)多谢贤德夫人。(小生)多谢贤德母亲。(贴)哫!我不是你亲娘,谁要你拜!不许拜!少间进房来,孤拐都敲断你的!(生)夫人息怒,请进去罢。吓,丫环看茶,夫人进来了。吓,儿阿,方纔若非做爹爹的在此,倘或被他责几下,成何体面?(小生)吓,爹爹还我亲娘来吓!(生)吓,儿吓,你要见亲娘,一些也不难。我明日与你三千人马,仝叔叔史弘肇前去把李家庄团团围住。(小生)团团围住。(生)拿住了李洪一夫妻,将他二人刀刀见血。(小生)刀刀见血。(生)剑剑抽筋。(小生)剑剑抽筋。(生)我将彩凤金冠去取妻,此情莫与外人知(小生)黄河尙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生)速去。(小生)速去。(生)快来!(小生)快来。(生下)(小生)阿,哈,哈,哈!(笑下)

徐凌云《昆剧表演一得》
《出猎·回猎》    《白兔记》传奇本共三十二出。现在还演唱的,不过《赛愿》、《养子》、《窦送》、《出猎》、《回猎》、《麻地相会》等六出。《出猎》是传奇本第二十九出,向以李三娘为主角,咬脐郎为配角;《回猎》是第三十出,向以咬脐郎为主角,刘智远为配角。   
《出猎》的演出本与传奇本大致相同,不过李三娘少唱两支曲子而已。   
《回猎》的演出本,与传奇本亦大致相同,仅仅咬脐郎少唱一支曲子。   
咬脐郎虽与吕布、周瑜等,同属雉尾生,但因年龄、身份不同,不论神情口吻,以至举止动作,都有很大差别。上面所谈的很多身段,跳脱灵活,处处符合未脱稚气的性格,可见前辈艺人为这个人物设计的表演手法,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麻地


(旦挑水桶上)
【八声甘州】恹恹瘦损,怎经得心上横愁?儿夫去后,杳无一纸书投。伤心最苦人易老,那更西风吹暮秋?悠悠,猛听得雁声叫过南楼。

奴家从早挑水,不觉神思困倦,不免就在此打睡片时。(坐地睡介)(丑吹笛上)

【山歌】牧童儿,牧童儿,手里拿子横笛子,拉牛背上吹。春游芳草地,夏赏绿荷池,秋飮黄花酒了吓,冬吟子个白雪诗。我里爹娘道我能快活了。(哭介)啰里晓得我拉牛背上受孤恓!

(笑介)哈,哈,哈。自家非别,李家庄上一个牧童便是。今早放子五条牛出来,数来数去,只剩得两双牛哉。弗见子一条哉。居去大官人晓得子要打个,等我来寻寻看勒介。哙!我里一条牛伴拉啰厾?放子出来;弗放出来,我是要骂哉㖸!(见旦介)咦,个是打胚三丫头吓!好厾!水没弗挑,倒拉里困!我弗见子牛,居去要打个。让我囥拢子渠个水桶,居去大家打两记,闹热点。(囥水桶介)哙!我里一条牛伴来啰厾?放放出来;弗放出来,我是要骂哉㖸!(旦醒介)

【引】睡眼朦胧,醒来却是牧童。

(丑)哙!我里一条牛。(旦)吓!我的水桶那里去了吓?一定是这牧童藏过了。吓,牧童,你可曾看见我的水桶么?(丑)是㕶阿曾看见我个牛?(旦)没有看见。(丑)介没我也弗曾看见。(旦)你看见那个拿在那里?去取了来,把钱与你买糖吃。(丑)𠍽个?不铜钱拉我卖糖吃?(旦)正是。(丑)不几个来我?(旦)与你三个。(丑)少,我要五个。(旦)就与你五个。(丑)介没要个㖸。(旦)那个哄你?(丑)我是弗曾拿,我看见烂鼻头阿二拿厾。㕶扑转子头,闭子眼睛,我去讨还?(旦)这狗才!(丑)呔!阿二!(按鼻介)做𠍽?(介)㕶为𠍽拿子三小娘个水桶?(按鼻介)我弗曾拿。(介)毴养个!我明明看见㕶拿个,还要赖来?㕶快点拿子出来还子三小娘,不铜钱拉㕶买糖吃。(按鼻介)不几个拉我介?(丑)三个。(按鼻介)少来。(丑)五个。(按鼻介)介没拿子去,铜钱就拿来。(介)是哉。(挑介)卖田鸡吓!卖田鸡吓!着!水桶拉里哉。拿铜钱来。(旦)吓,你要钱么?取手来。(丑)噢。(伸手介)(旦)唗!(打介)(丑)阿唷哇!(旦)狗才!哥嫂欺我,你也来欺我么?正是: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下)

杜荀鹤《感寓》
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海枯终见底,人死不知心。

(丑哭介)(生上)路见不平,傍人铲削。(丑哭介)铜钱无得,到是一记手心!(生)吓,牧童。(丑)呸!甘草弗见,𠍽个木通!是我哭吓弗曾哭完来,就拉厾叫哉!(生)如此,你哭。(丑)要哭个。(又哭介)(生)可曾哭完?(丑)哭完了。(生)我且问你,方纔那汲水妇人是那一家的?(丑)呸出来!走㕶个路!我里大官人弗是好惹个㖸!(生)你对我讲了,把钱与你买糖吃。(丑)嗳,嗳,弗要,弗要。(生)为何?(丑)铜钱弗利市个,我要银子。(生)就与你银子。(丑)不几哈来我?(生)与你一分。(丑)少勒,我要七厘。(生)一分多,七厘少。(丑)㕶欺瞒我弗识数个𠍽?阿要我数拉㕶听?一厘,二厘,三厘,四厘,五厘,六厘,七厘。数阿要数半日厾,一分就完哉。(生)就与你七厘。(丑)拿银子来。(生)讲了,与你。(丑)说子勒,不拉我?(生)正是。(丑)介没我里到麻地上去坐子勒说。(生)使得。(丑)几里来。捉,捉,捉!(生)做什么?(丑)赶开子蛇虫百脚好坐,弗没要钻到㕶屁眼里去个㖸。(生)胡说!你也坐了。(丑)噢,我也坐子勒说。哙,客人,我里还是说官话呢?说直话?(生)你也会讲官话?(丑)啐!说得出奇个好官话。(生)如此,到是官话罢。(丑)说官话,单差有两个白字弗许捉个㖸;捉十白字,我说弗说个厾。(生)随你讲便了。(丑)介没我说哉㖸。哙,这个芥人我这里叫做『须州,』『白眼,』『腮代差。』(生)敢是徐州沛县沙陀村?(丑)硬卵一条筋!弗说哉。(生)为何?(丑)说过弗许捉白字个,㕶一连牵就捉子七八个。(生)如今随你讲便了。(丑)是介罢,官话搭子直话对相子说罢。
大力推广普通话。

(生)也使得。(丑)这里李家庄上有一个李大公,李大婆,其年到马明王庙里去赛岸。(生)赛愿?(丑)正是,赛愿,赛愿。收留一个汉子叫𠍽贼刘穷。(生)唔!不可背后骂人。(丑)此人锄田耕种,一些不晓,单会使鎗弄棍,牧牛放马。李大公庄上有一匹『兵力的乌龟马。』(生)豹劣乌骓马。(丑)吓,吓,豹劣乌骓马。客人,你为𠍽晓得?(生)有此马名。(丑)诸人降他不伏。个烧愿心个看见子个刘穷,呷得说道:是㕶来哉。不来刘穷一把领鬃毛,一骑骑得上去,个烧愿心个好奔吓!七个八个,七个八个,田东头奔到田西头,一降就伏李大公见他有些异相,就把方纔挑水个三丫头配为夫妇。个刘穷拜堂有𠍽法术个,两个老娘家纔不拉渠拜杀哉!(生)人那里拜得死?(丑)是我亲眼见个,是介一拜一个,两拜一双,纔拜杀哉。李大公亡后,郞舅不和,把家私三分分开。(生)那三分?(丑)哪,第一分,分在大官人李洪一名下;第二分,分在二官人李洪信名下;将第三分,分在那刘穷名下。(生)吓!他是个外姓之人,怎么也分与他?(丑)有个原故:李大公在日,没有备得赠嫁妆奁,将卧牛冈上六十五亩大瓜园分派与他,以为妆奁之费。个个瓜园里有一个青面的𣬝精。(生)瓜精。(丑)李大公在日,时常宰杀猪羊祭献,故此不出来现形。李大公亡后,大官人啰里肯祭献?渠为此日间出来现形,夜间出来食啖人之性命。大官人夫妻两个,商量拿个冷热酒灌醉子个刘穷,说道:目今瓜已熟了,偷瓜贼甚多。只说叫渠去看瓜。个个刘穷不知是计,一奔奔到瓜园里,一更无事,二更悄然;一到到子三更天气,阿呀!弗说哉!
(生)为何不说了?(丑)说子,夜里我要魇个了。(生)不妨,有我在此。(丑)吓,有客人拉厾。阿呀!啰里晓得一到到子三更天气,一个瓜精跳子出来哉!哙!客人,你道个瓜精那哼个样式?(生)怎么样的?(丑)一个头,竟像西瓜;头颈,竟像丝瓜;一个身体,到像冬瓜;两只臂巴,到像生瓜;两条大腿,到像菩瓜;一个屁股,到像南瓜;两个卵子,像香瓜;荡荡能一张卵,竟像黄瓜。

牧童会讲普通话,无端识得许多瓜,
只因收钱不识数,还是被人当呆瓜。

手里拿了一把巴蕉扇,是介赤塔赤塔走出来乘风凉,东一张,西一望,说『唔!啰里生人气?啰里生人气?』个个刘穷看见子个瓜精,奔得去,就是一记耳光。个个瓜精说道:『我与你取笑,怎么打我一记耳光?我如今要吃你了!』张开子个牢嘴是介一口,竟拿个刘穷吃子下去哉。(生)竟被他吃了?(丑)个个瓜精弗在行,吃人个弗搭我商量商量,先拿渠个衣裳脱突子,干干净净个吃子下去,𠍽弗好?个个瓜精要紧子点,带衣裳呑子下去哉。个个刘穷来瓜精肚里打起拳来哉:𠍽𠍽个开四门,番觔斗,豁虎跳,拿瓜精喉咙头个点瀺吐才捞干哉。瓜精说道:『我好口渴,要吃呷茶没好。我要吃松萝茶,要吃芥片茶。』个个瓜园里啰哩来个茶吃?一奔奔到鱼池边,张开子个牢嘴是介古都古都,一鱼池个水才吃干哉。个个刘穷拉瓜精肚里说道:『不好了!大水来了!』竟游起水来哉。竖蜻蜓,踏水车,一脚踏痛子瓜精个小肚子。个个瓜精说:『阿唷!阿唷!好肚里痛!好肚里痛!我要拆冷痢哉。』两只前脚巴捞子松树,一个屁股向子天,是介必力,必力,拍跶,一个刘穷竟弹到冷州去哉。(生)敢是冰州?(丑)冰阿是冷个?有数说个,冷冰冰,冷冰冰。自从刘穷去后,杳无音信,哥嫂逼他改嫁不从,苦恼吓!罚他日间挑水无休歇;盆,盆,盆,夜间挨磨到天光。盆,盆,盆,拍跶。(生)做什么?(丑)弦线断哉银子来。
(生)此事有几年了?(丑)十六年哉。(生)你今年几岁了?(丑)十五岁。(生)十五岁那知十六年前之事?(丑)有个原故:我里个爷爷拉李家里做工个,夜头奔得居来,搭我里阿妈一头困子,说李家里那长,李家里那短。我伴拉阿妈肚里听得明明白白个。(生)如今那姓刘的在此,你可认得他?(丑)啐!个个𣬼养个烧子灰,我还认得渠个来。(生)你认我是什么样人?(丑)是㕶到像我个儿子。(生)唔!我就是刘官人。(丑)𠍽个?你就是刘穷了?阿呀!弗好哉!等我去报拉大官人得知,刘穷来里偷家婆哉。我要鞭你介一顿,亦弗是我个对手。我去报拉大官人得知介:刘穷拉里偷家婆哉!(下)


相会


(生)吓,三姐开门。(旦内)客官行路自行,我哥嫂不是好惹的!(生)你丈夫刘智远在此。(旦)那个不晓得我丈夫叫刘智远!(生)可记得瓜园中分别有三不回?(旦)那三不回?(生)不做官不回;不发迹不回;不报李洪一寃仇不回。(旦)呀!这是瓜园分别之言,有谁人知道?只索上前看来。(旦上)阿呀!我那丈夫吓!(生)阿呀!三姐吓!(各哭见介)

“三不回”,《沙家浜》里的阿庆也是这般声口。

【哭相思】一十六年不见面,今朝又得相逢。

(生)阿吓!妻吓!你受了苦了!(旦哭介)

【锁南枝】从伊去,受禁持不从改嫁生恶意。因此骨肉参商,罚奴磨麦幷挑水。只望你身显赫,又谁知恁狼狈(生)
【前腔】一从散鸳侣,鸾凰两处飞。受尽奔波劳役,只为苦取功名,此身不由己。我身逗遛无所依。那知伊恁狼狈?(旦)
【前腔】奴分娩,产下儿,被狼心嫂嫂将他撇在水。感得窦老相怜救,取儿还。你去了十六载,杳无音信回。日夜里,叫娘受孤恓!(生)
【前腔】娘行听咨启,我把眞情诉与伊。对面娘儿不识。那日井边相逢,打猎一衙内,与你取兔的,你道他是谁?名咬脐,就是恁孩儿。(旦)
【前腔】思前日有个打猎的,他说是九州岛按抚儿。见他气宇轩昂,定是官家子。我心下疑,难信伊。莫非你没见识,卖与官家做奴婢?(生)
【前腔】出言太相欺。九州岛按抚是我为,极品都堂爵位,掌管一十六万兵权,显达还乡里。〔阿呀,妻吓!〕我是妆做的特来私探你。休泄漏,莫与外人知。

(旦)元来为此。昔日瓜园分别。(生)今朝麻地相逢。大家坐了,把苦情来说一说。(旦)有理。你先说。(生)吓,我先说。(各坐介)当初瓜园分别,一路辛苦,不必说了。到了邠州,岳节度使在那里招军买马,谁想去迟了,他那里兵完马足,不用了。那时被我哀求不过,只得收在长行队里,日间打马草,夜间提铃喝号。那夜正轮到我巡更,那风又大,雪又紧,只得在跨街楼下躱避风雪。楼上秀英小姐在那里做些针指,听我有冻哭之声,他就起怜念之意,欲取一件旧衣与我遮寒,谁想被一阵狂风将灯吹灭,拿了他父亲的红锦战袍。次日他父亲入朝赏雪观梅,不见了此袍,各处寻觅,到见我穿在身上。那时拿我去,吊又吊不起,打又打不下。见我有些异相,就把秀--(旦)秀什么?为何不说了?(生)说了,恐三姐着恼。(旦)我不恼,你说。(生)就把秀英小姐招我为壻。在彼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何等的受用吓!三姐,把你的受用也说一说。(旦)吓!你的受用怎及得我的受用来?你且随我来。(各起,走介)这不是磨房?这不是水桶?(生接看介)吓,阿呀!妻吓!你受了苦了!(旦)阿呀!苦吓!(哭介)

【荷叶铺水面】听伊说,心痛悲。思之,你是一个薄幸的!伊家恋新婚,敎奴受孤恓。我把眞情待你,你享荣华,我遭狼狈!上有苍天鉴察。你这昧心的!(生)
【前腔】吿娘行,听咨启,听咱说个详和细:若不娶秀英,怎得身荣贵?伊休怨忆。我将彩凤金冠,前来接你;接你到邠州,做个极品夫人位。

(旦)我不信。(生)你不信,我有三台金印一颗,你且收下。倘三日后不来接你,你将他撇在万丈深潭;他也不得出世,我也不能做官。(且)旣如此,我也不回去了。我住在三叔家里等你来接我便了。(生)有理。(旦)哥哥嫂嫂使心机。(生)明日叫他化作灰。(旦)善恶到头终有报。(合)只争来早与来迟。(旦)阿呀!夫吓!你来接我的㖸!(生)阿呀!妻吓!我来接你便了。(旦)阿呀!苦吓!(哭下)(生)呔!李洪一!你这狗男女!叫你不要慌!(下)


 (20190322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