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7日星期日

听收音机

(一) 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在西方,对于一个幸福的儿童,睡前故事应该是一天结束时最美妙的事。我觉得自己的童年也很幸福,那么我有听睡前故事的美妙经历吗?当然是有的,只不过讲故事的不是爸爸妈妈,当然更不是哥哥,尽管他比我大八岁,肚子里已经应该有许多故事。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是收音机——一本书大小的半导体收音机。那时还没有电视、游戏机呢,每天晚上我都把收音机放在枕边,在收音机的陪伴下入睡。第二天醒来,睁眼看到收音机已经在对面的五斗柜上,就知道自己又听着听着睡着了,是父母过来把收音机关掉,就手放回柜子上。收音机里的节目很多,有一个儿童节目叫做“小喇叭”,开头总是一个童声在说“小喇叭开始广播啦,打滴打、打滴打”,很幼稚,我很快就不屑听了。我最喜欢听得是小说连播节目,好像不仅是我,大家都喜欢听,有次播讲《向阳院的故事》,没多久,城市所有居民院落都改成了“向阳院”,那叫一个“火”。现在我还记得里面的一段顺口溜:“红头绳,绿头绳,针头线脑篮里陈。紫花布,阴沉沉。齐天大圣孙悟空,花果山里来修行......”。
      对于一个稚嫩的耳朵,什么都新鲜的,小说故事、革命歌曲、样板戏甚至各种说唱曲艺,记忆中我听的第一段相声应该是马季、唐杰忠合说的《友谊颂》:“从广州出发,离开珠江口过我国南海的万山群岛、西沙、南沙,再走曾母暗沙、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印度洋,走甘岛、塞舌尔群岛,到维多利亚,再走一千八百零八,这才到坦桑尼亚。 ”当时不懂这叫“贯口”,只是觉得马季知道那么多世界地理知识——真了不起。其他诸如快板:“什么美国顾问胡高参,吓得就往桌下钻”,“哧楞哧楞绳子响,就像捆猪一个样”。山东快书:“火车站里有火车,火车里面有旅客、旅客手里提包裹”。北京琴书:“王国福,家住大白楼,身居长工屋,放眼全annnn球ououou”、河南坠子:“下了一个大鸡子,咯咯大,大咯咯”,诸如此类,南腔北调,绘声绘画,每当听到这些,我就会跟着笑出声来......。

(二) 听话听声

       我上中学那会,电视仍是黑白的且内容单调,对我而言,收音机仍然是必不可少的。这时可听的或能听懂的东西更多了,除了各种戏曲、曲艺说唱艺术,中央广播电台的“音乐欣赏”、“阅读与欣赏”栏目,各电台电影、话剧录音剪辑是我的最爱。
       与童年爱听故事不同,这时更对收音机里的声音着迷,不只是各种音乐作品令我着迷,优秀播音员、艺术家的声音听得我如痴如醉。侯宝林、马三立、刘宝瑞的相声,单田芳的评书,王少堂的扬州评书,蒋月泉的评弹。小说连播的播音员曹灿,《阅读与欣赏》播音员方明、张家声;孙道临配音的《王子复仇记》,于是之、郑榕主演的《茶馆》,朱琳的《雷雨》,朱琳、董行佶的《蔡文姬》、吕复的《伊索寓言》,这些艺术家的嗓音是如此的独特、隽永,形成了他们各自的风格,只要你听过就会记得,且决不会与其他的声音混淆。这才是语言艺术神奇的魅力。就当年我见识所知,不仅是中国,国外也是如此,如阿姆斯壮、莱昂内奇、卡朋特......,还有很多我说不上名的艺术家,就是当年原版《新概念英语》略带夸张的伦敦音,也比后来中规中矩再版的好听。难怪人们最初管收音机叫做“话匣子”。
        如今,那个听话听声、人们为纶音妙语入迷的时代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三) 用心去听

       我有相当的一段时间不听收音机了,收音机被声画效果更好的电视、收录机、影碟机所取代,电脑网络又使得欣赏资源无限放大。我曾一度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听收音机了。然而,有了车之后,昔日重来,车内的收音机成了解除旅途枯寂的最好伴侣。调频88.5(经典音乐台),94.1(古典音乐)是我喜欢的两个台,91.9(多元文化台)在多伦多附近有时会放中文歌曲,尽管以港台歌曲为主,听听乡音心里还是暖洋洋的。不过车一出市区,就会有“西袅利达”或“阿米哥”混进来,渐远渐强,终于将中文台挤出去了。
       与过去相比,车载收音机青出于蓝的是,收音机还带CD机,还可以接USB。被动收听外多了主动选择,名著朗读,广播说书,戏曲CD,各种音乐下载.......真是个如意的好宝贝。我有一套卡拉扬63年版的贝多芬九大交响曲(据称是卡拉扬巅峰之作,我至今也没有完整放过)。《英雄》不是拿坡仑更不可能是我,《命运》让人在压迫下奋起振作——那也不是我。咱这种小人物很难与那种大情感共鸣;《欢乐颂》似乎更应在教堂里听。唯有第六交响曲——《田园》适合在开车的时候听:雨后初晴,天边垂虹,新铺柏油的路面仍泛着水泡,路边田野茫茫,林木苍苍,和大师一起漫步,身心俱畅,多美呀!
       在加拿大我还意外的买到两张中国交响乐作品的CD,一个是西崎崇子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一个是殷诚忠的钢琴曲《黄河》。《梁祝》第一次让我感动是在20多年前,那是在剧场观看武汉(湖北)歌舞团的音乐会,该团特邀俞丽拿演奏《梁祝》,演到动情处,俞丽拿边演奏边流泪,我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从此,只要是听《梁祝》,总归有一付急泪从眼里往外冒。西崎崇子的《梁祝》名唱片公司出品,音色绝佳,只是伴奏的西方乐团显然对于越剧音乐“的笃板”欠了解,“英台抗婚”主题中的板子打得有些拖拉,令人耳中生棘。《黄河》CD另有朗朗演奏的,朗朗正红,北美有他的CD出售并不意外。朗朗的《黄河》与殷诚忠的《黄河》,尽管都是“东方红”版,我心里的感觉:前者堂皇华丽近颂,后者则是凝郁深重如史诗,我一向是不大会唱赞歌的,所以我更喜欢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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